“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德妃烏雅氏低門矮戶出身,無才無德,無膽識氣魄,不配“德”字,撤封號……改四阿哥玉牒,記孝懿仁皇後名下,欽此。”
別看德妃既偏心還愛折騰,她壓根沒想到,萬歲爺會這樣對她。
降位份,改老四玉牒。
德妃,哦不對,如今是烏雅妃了,她不敢置信的搖了搖頭,嘴裏喃喃道:“不會的,皇上是心疼我的,不會這樣對我,我沒做錯什麼,為何會這樣?一定是佟佳氏那賤人,她給萬歲爺托了夢,她把老四搶走了……”說著畫風就有些變了,她全然沒有身為母親的氣度,用最大的惡意揣度胤禛,“那養不熟的白眼狼,我就知道,本宮就知道,他遲早會被佟佳氏搶走。本宮為何早沒掐死他,嗬嗬……不知廉恥不認親娘的東西。”
這番話,胤禛沒福分親耳聽到,康熙卻第一時間得到消息。本來還有些猶豫,改了老四的玉牒他就是真正的嫡子了,表妹二十年前就封了皇後的。如今看來,這個決定真是無比正確,烏雅氏壓根看不到自己的錯處,隻會將罪過往別人身上推。直呼先皇後名諱,出言不遜,又侮辱四阿哥胤禛。
康熙一直都知道,表妹是真心疼愛老四的。
她生前求過自己,想讓老四成為自己的兒子,真真正正的屬於她的兒子。
那時為了太子地位穩固,康熙沒有答應。如今看來,安逸的生活腐蝕了胤礽的腦袋,讓他變得盲目又自大。他不滿足於區區太子之位,迫不及待的想更上一層樓。
他忘了老父親是怎樣拉扯他長大,他忘了深厚的父子感情。
這樣的廢物,留他何用?
“永和宮那邊繼續盯著,給老四宣讀聖旨的可去了?”
李德全躬身道:“回皇上話,這會兒恐怕已經讀完聖旨了。”
康熙沒再說啥,隻是揉了揉太陽穴。
李德全沒說假話,短暫的安靜之後,四阿哥府就歡騰起來,胤禛抑製著內心激蕩的情緒,他含淚謝聖恩,顫抖著接過聖旨。改玉蝶……竟然是改玉牒。
他不是沒期盼過,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皇額娘竭盡所能都沒辦到這事,她死後,胤禛就收起這個念頭,回到生母德妃身邊。無對比,無鑒別,這些年他日子過的艱辛,不僅要全力完成皇阿瑪交付的任務,還要應對額娘時不時的刁難。
讓他給十四補習功課,讓他得到皇阿瑪的誇獎?
讓他緊著弟弟,有好東西都讓過去?
讓他背叛太子,扶持十四?
讓他厚著臉皮索要祛疤方子?
……
讓他痛心的事太多,胤禛習慣了忍,他以為終其一生就是這樣了,沒想到還有逆轉之途。成為皇額娘的親兒子是他的渴望,能夠擺脫那不靠譜的額娘和弟弟簡直不能更愉快。
他嘴角微微的勾起一個弧度,笑了笑。
“胤禛謝皇阿瑪恩典。”
府上女眷也齊聲說:“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回真的是賺大發了。
無論是福晉或者側室都這麼想。
雖然沒有冊太子的意思,爺從包衣奴德妃的兒子變成了皇上親表妹——孝懿仁皇後佟佳氏之子。這簡直是改變她們命運的決定。
嫡子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們隻要不喪德,理所當然的就擁有繼承權。
這麼多年來,四爺第一次離皇位這麼近。
傳旨的太監走了,府上所有人都處於玄幻狀態,持續了約摸一盞茶時間,她們才笑開來。
“就說德妃是個偏心眼,整顆心都在十四爺身上,完全沒把咱們爺當回事,如今可算是好了,雖然沒能親眼見到,總聽人說,佟皇後是溫柔得緊。”
“什麼德妃?如今已是烏雅娘娘了,妹妹慎言。”
“對對對,說錯話了我掌嘴。”
她們真的太高興了,以至忘了分寸,福晉那拉氏倒還鎮定,她撫摸著肚子說:“皇阿瑪下旨給爺改了玉牒這沒錯,你們切不可大放厥詞樂極生悲。正是多事的時候,低調才好。”
那拉氏說完就得到了胤禛的肯定:“福晉說得不錯,過去怎樣現在也不變,我去宮裏給德嬪娘娘磕個頭,你們都回自個兒院子去,別生枝節。”
本朝以孝治天下。
他飛黃騰達了,樣子也要做全。
再者說,烏雅氏的確是他生母,改了玉牒給她磕個頭是應該的。
康熙可以恣意辱罵烏雅氏,因為她偏心眼,她在老四和老十四之間區別對待,胤禛卻不能。做兒子的哪能說母親閑話?進宮這一路,他都在思考,皇阿瑪為何會突兀的做此類決定,沒經過前朝審議,甚至沒傳出半點風聲。他思來想去不得其法,不知不覺就到了乾清宮外。
通報過後,胤禛進殿去給康熙磕頭。
“胤禛多謝皇阿瑪成全。”
“哦?你不願跟著烏雅氏?”
“額娘不喜歡我,改了玉牒之後就不礙她眼了。”
這話聽了簡直心酸,康熙歎口氣,過去這些年,他撲在胤礽身上,對其他兒子沒有足夠的關心。表妹去後,老四回到烏雅氏跟前,的確是三天一刁難。
想要擺脫這個偏心眼額娘是理所當然的。
並不可恥。
康熙點了點頭,“老四你的稱呼要改了,不能再叫烏雅氏額娘……做什麼事都想象佟佳氏,她是真的關心你,從前求過朕許多次,想將你要過去。”那是若是答應了,也不會有後來這些惡心人的事。
這天發生了太多的事,胤禛消化不了,康熙心裏也累。
先是老九進宮來訴苦,他一怒之下發了聖旨,然後就聽說德妃破口大罵佟佳皇後,狂噴老四。一幕幕就像在唱大戲,康熙心累,他擺手讓老四出去,胤禛還沒走遠,李德全就追上來,“四爺,您等等。”
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又說,打狗也要看主人。
別看李德全隻是個太監總管,他是許多人心中的“主子”,眾妃嬪眾阿哥都不敢得罪他。說起上眼藥,沒人有李德全的成功率高。他日日伺候在康熙跟前,是深得聖上信任的。
他說的話,怎麼都得信七分。
“李總管有話說?”
“奴才隻想說一句話,您能達成心願,多虧九爺。”李德全說完拱了拱手,就走了,留下胤禛胡思亂想。他的心願是改玉蝶記到皇額娘名下,遠離永和宮。所以這聖旨是九弟求來的?李德全又是以什麼立場說這話?正義的旁觀者?或者胤禟的心腹。
胤禛琢磨片刻,還是無解,他扭頭看了蘇培盛一眼,道:“你說,李德全這話是什麼意思?想讓爺效忠於九弟以茲報答?”
蘇培盛低著頭說:“奴才以為,九爺並沒有奪位的心思。”
……這麼說也對。
胤禛懶得去想更多,他直接去了永和宮,想要求見烏雅娘娘,卻被伺候她的大宮女攔下來,對方不敢正眼看四爺,瑟縮道:“娘娘身體抱恙,不便見您。”
本以為四阿哥會大發雷霆,沒想到他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後撩開衣擺跪下,朗聲道:“胤禛拜別烏雅娘娘,多謝生恩。”
屋子裏因為打了老四的臉洋洋自得的烏雅妃手裏的盅子摔了。
他以為老四會哭著求她。
以為還有扭轉的機會。
再不濟也要狠狠打他臉。
沒想到……情況竟然反過來。這改口速度真快,烏雅娘娘……這是在諷刺她不配德這個封號?不配為他額娘?還有那句感謝生恩,換言之,隻有生恩,無養恩。這是在告訴天下人他這些年都是被虐待過來的。
烏雅氏簡直嗬嗬了。
她是瞎了眼才養出這麼個白眼狼來。
四爺沒給他生母更多的發揮餘地,他實實在在磕了個頭,起身就要走,卻被一個拳頭打翻在地,“你這王八蛋,竟然這樣傷額娘的心!你怎麼敢!你怎麼配做我四哥!!”說著他又要掄拳頭,同時還咬牙切齒,“我打你不知廉恥!打你忘恩負義!”聽起來冠冕堂皇,實際壓根沒道理,別說宮裏,整個八旗誰不知道德妃娘娘偏心,看看四爺和十四爺後院不同的配置就知道,一個全是滿洲卓姓大族家的貴女,一個漢軍旗上不得台麵的東西。不過嘛,被烏雅氏泡在蜜罐裏養大的十四阿哥說這番話也情有可原……他或許壓根不知道自己吃肉的時候四爺隻有肉湯喝。
做人得陽光一點,不能總用惡意揣度人家。
這當然是在諷刺,嗬嗬。
十四爺同他親哥壓根不熟,哪知道人家心裏的苦。
他還要掄拳頭,卻被老十三掀翻在地。
“誰讓你打四哥!你為啥打四哥!”
十四雖然品德不好,血性還是有的,他雙目圓睜看著胤祥,同時抬手指向胤禛:“今天誰也別攔我,打死這個背信棄義見人就叫娘的混賬。”
胤禛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收回你的話,現在,立刻,馬上。”
他這麼說,十四就來勁了,“自己做了豬狗不如的事還不讓說?額娘到底哪兒對不起你?你這麼回報她。”
“這個問題你得問皇阿瑪才能得到答案,我從沒在任何場合說烏雅娘娘的不是,從沒有……我可以對天發誓。”胤禛說完就要走,他懶得和天真爛漫的弟弟爭論什麼,十四卻沒有輕易放走他的意思,他伸手,再次攔住胤禛,“你這話什麼意思?平白無故的皇阿瑪為啥降了額娘位份,為啥改你玉牒?”
“爺來晚了是不是?關於這個,哥哥我要給你賠罪了,十四弟。昨日四哥找到我,問我有沒有祛疤的方子,用處不用我說,都能想到。我自然是沒有的,看五哥就該知道,耽擱了一晚,今早我進宮來把事情說給皇阿瑪聽,希望他借張方子給我,做應急用。皇阿瑪問明情況以後就把我轟出去,之後兩柱香時間,聖旨就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