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緩落西山,天色漸暗,江州知縣季府內的丫鬟們有條不紊的將油燈挨個點上,片刻後季府內已是燈火通明,東側主母小院正房夫人的內室裏,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鬟將兩杯安神茶小心的平放在桌麵上,知縣季崇在正室夫人江南微的服侍下脫了外衣。
季崇穿著單薄的裏衣沒有立刻上床就寢,反而轉身坐在了廳正中的梨花木鏤空寬椅上,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看著似乎有什麼心事,一直緊鎖著眉頭。
江南微也在丫鬟的服侍下卸下妝環,她慢慢走到季崇的身後,替季崇輕輕捏肩,纖纖玉手,十指輕柔。
“老爺是有什麼煩心事嗎?”江南微比季崇小了整整十歲,剛滿三十,麵如桃花嬌豔,著一襲淡紫偏白的長衫外衣,內搭白色菊花刺繡抹胸。
她將微涼了一會的安神茶端起,輕吹了一口,遞給了季崇。
季崇接過茶輕抿了一口便放下了,看了一眼還在房間裏鋪床忙碌的丫鬟,江南微立即明白,招呼丫鬟停下並退出去,門被打開又關上,房間內就剩下季崇和江南微,燭火映照在窗戶上微微晃動了幾下。
“老爺有何煩心事不妨和南微說一說,南微也想為老爺解解憂。”江南微柔聲說道。
季崇深深歎了口氣,沉默片刻後開口道:“下月十四,初禮就年滿十五了。”
“禮兒的生辰宴我已準備得差不多了,該請的都請了,老爺放心,我一定辦的熱熱鬧鬧的。”江南微是繼室,她以為是季崇擔心她,沒有為季初禮提前準備生日宴,慌忙解釋。
季崇一共有四子,三女一兒,大女兒季初嫣,二女兒季初年,小兒子季初禮,他們都是已故季夫人的孩子,而她嫁給季崇後,也隻為季崇生下了一個女兒季初綿,季崇雖還有另外三房小妾,可都沒能為他再生下一兒半女,季家男丁單薄,江南微當然知道季崇對這個兒子的重視程度,自然不敢怠慢,早在一月前就著手準備了。
“不是說這事,我當然是了解大娘子的,你賢良淑惠,肯定能將事辦得妥帖周到。”季崇輕輕牽起江南微的手,將她扯到身邊坐下。
“那老爺是為何事煩心呀?”
“初禮也大了,我是在為他的前途擔憂呀,我不過是地方知縣,三年一易,任期也不過三年而已,現已過兩年,再過一年也要調任,現在的知州和通判大人與我關係也談不上親厚,任期一滿能平調也算幸事,可初禮以後如何是好?”
季崇說著愁上心頭,又拿起茶喝了一口。
“老爺不必擔心,禮兒小小年紀已過鄉試,成了舉人,我聽聞好幾位大人的公子,都二十多了連鄉試都沒過呢,前幾日我也問過先生,先生說禮兒在學業上一直都是勤勤懇懇,課業上更沒有一絲懈怠,隻要再考,會試一過,接著殿試,老爺何愁禮兒的前途呀。”
“三年一考,萬一考不過怎麼辦,三年複三年,難道又要如同當年的我一般,苦苦奮鬥,年歲蹉跎,想要在上升一級何其困難。”季崇說著像是想起了當年自己的科考之路,臉上浮現苦楚,多年的寒窗苦讀,一路艱辛,考了多輪,苦苦熬了多年,也不過走到現在的位置,不上不下,他實在是不想讓唯一的兒子如同當年的他一般。
江南微聽完也是沉默,季崇就是例子,確實年齡越大晉升的空間就會變得越小,官場混了那麼多年也不過是個七品窮知縣。
過了半晌,江南微問道:“那老爺可有什麼法子能幫上禮兒?”
“現下我確有一個法子,不過想來想去似乎也覺得不太妥帖,還要細細斟酌才行。”
“老爺不妨和南微說一說,南微就算幫不了老爺,也能聽聽,替老爺斟酌一二。”
季崇覺得江南微說得也對,開口道:“當初我剛入仕時就是因為找不到任何人能將我向上引薦,無奈隻能從最低層小官做起,雖也熬到了知縣有了那麼點官勢,可畢竟也隻是在江州,一旦出了江州這地界,我也是官小勢微,想必以後也不能替初禮做些什麼,倘若能有法子結識更有權勢的京官,那初禮就不愁以後的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