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奶奶牽著小孔念緩緩的出現在城牆上,注視著桃樹下的落陽。
她記得七歲那年落陽從城頭上走下來的時候,彷佛一下子長大了,總喜歡穿著一襲白衣站在城牆上,幫著一些老兵警戒巡視,成熟到猶如一位將軍。
秦老婦人還曾開玩笑:“小落陽,你這是想學那南朝陳慶之,千軍萬馬避白袍?”
小落葉卻是很認真的回答了秦老夫人:
“秦奶奶,我會比他更厲害!”
當時數百老兵都笑了,毫不客氣的給取了一個“吹牛落陽”的稱呼。
“老家夥們,你們看到了嗎?他真的沒有吹牛啊!”孔老婦人眼睛通紅,仰頭望天,仿佛看到了曾經的定西軍老卒。
他現在比陳慶之勇猛百倍有餘!
他一個人守住了一座城。
那個孩子守住了你們用命堅守的疆土。
可他沒有穿白袍。
默默注視著那穿的如桃花一般鮮豔的紅袍少年,可能是程老太婆老了,衣服也做不合身,寬敞的如同一件紅裙。
“孔奶奶,小孔念。”落陽抬起頭一臉開心的打招呼。
孔老婦人想要說,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好著呢。”落陽笑著,開心的像個孩子一般解釋:“這樣喜慶,熱鬧。”
孔奶奶搖頭,輕聲道:“你不該承受這一切的。”
若是一直堅守孤城,神洲大地能夠再次崛起,攻守轉換,落陽絕對會封狼居胥,不、他會比霍去病更厲害,將那群該死的蠻夷殺絕種。
若是讓他屠殺十萬蠻夷可以換得孤城永久和平,他絕對會興奮的衝向敵人。
可根本就沒有希望啊!
一個人身陷沼澤之中,想動不敢動,想要呼叫,卻發現身無一人,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軀慢慢的、慢慢的下陷。
這是何等的折磨。
“你實在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吧,去外麵轉轉。”
“蠻族大軍會隨時襲城。”落陽搖頭。
“半年沒有動靜,今天又來勸降,肯定不會來的。就算來,動靜那麼大,你怎會聽不到?”
孔奶奶勸說。
落陽沉默,眼神迷茫。
“落陽,你長這麼大都沒有真正走出過孤城。”孔老婦人雙眼朦朧。
這個少年自出生以來,除了出城殺敵,從未走出過孤城一裏之外,十六歲了,從未離開過塢城。
“就今天,出去轉轉吧!為自己活一次,好嗎?”孔老婦人近乎哀求。
“落哥哥,我們走,小孔念也沒有看過呢!”
一個嬌小的身影蹦蹦跳跳的出現在城門,跑到了桃樹下,一把牽住了落陽的手,搖晃起來,明亮的目光中充滿了希冀。
身處絕望的他看到這個眼神,心不由被觸動,猶豫很久,才緩緩點頭,不放心的叮囑道:
“孔奶奶,記得關城門,記得注意遠處,記得有跡象吹號擂鼓。”
“去吧。”老人揮手。
“敵人來了記得通知城內的人,我不會走遠,一有動靜會立馬趕回來。”
落陽依舊不放心。
“走吧!老身亦是定西軍家屬,在此幾十年,豈會連這些都不懂,快去吧!”孔奶奶聲音難得嚴肅。
或許是真的太疲憊,或許是因為小孔念,又或許落陽也想放縱自私一回,終是牽上了一匹繳獲而來依舊存活的馬匹帶上孔念,一步三回頭的奔向了曾經幻想了無數次的黃沙盡頭。
望著縱馬在黃沙中的紅色背影,孔老婦人眼含熱淚,少年郎本該縱馬高歌、肆意瀟灑,可這一座城卻將他囚禁,成為一個沒見過廣闊天空的戰場屠夫。
······
“啊!”
“啊!落哥哥,騎快點,要飛了。”
一望無垠的浩瀚沙海中,紅色身影和嬌小的身影如離弦的箭肆意縱馬狂奔,落陽發出肆無忌憚的吼叫,引得小孔念一同樣興奮的尖叫。
自由的風將她們擁抱,晚霞唯美,這一切的一切是那麼稀奇,追逐著夕陽,像是將整片自由的天空攔在懷中。
天真、燦爛的笑聲傳出很遠。
一座荒蕪破敗的城鎮出現在他們眼前,倒塌的房屋被黃沙半掩,露出一些被風沙吹動過的牆體,訴說著歲月的流逝。
殘破的城門口有數塊殘破飽經風霜的碑碣豎立。
其上記載著一行行斷斷續續的信息。
【千裏之疆,盡為王土···皆沐天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