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之交,油茶果有些長得快而開裂。很多的金龜子(銅綠金龜子)就附在開裂的油茶果上吸裏麵的營養。小孩們就到茶樹林捉金龜子,然後用長線拴住金龜子一條腿,讓它嗡嗡地飛來飛去,金龜子飛過孩童們的夏秋。
光陰在油茶果豐滿的過程中悄悄溜走,很快就到了秋末冬初。要摘茶子了,此時碧綠油茶樹上已開滿了朵朵潔白茶花,如雪似玉。圓圓茶子在碧葉瓊花之間油光發亮。這花果同樹的奇景,村裏老人們形象地稱之“抱子懷胎”。全村男女老少一起出動,帶著竹竿、鉤鐮和竹籃、籮筐上山摘茶子。大家笑笑鬧鬧,像一窩野蜂子,吵醒了沉睡山林。孩子們提了小網兜,搜尋大人們漏下的果實。一大群小孩在油茶林裏奔跑、打滾或打野戰。玩累了,每人嘴裏銜一根空心稻草管,像蜜蜂似的去吸茶花甜甜的蜜,喝飽花蜜就選一塊向陽的林間空地坐下來懶懶曬太陽摘根茅草逗玩山裏的大黑螞蟻。累了便抬起頭,看著那遠處層巒疊嶂的群山,猜測著那山窩裏有什麼人家、山外是怎樣的世界,每個人心裏都感覺比蜜還甜。
油茶果在冬日暖陽的愛撫下開口笑起來,爆出黑黑茶籽。有些人家就把茶籽直接賣了,有些留著自己榨油,父親把茶籽挑到鎮上一家瑤族人開的小榨油坊裏烘幹榨油,就得到了一桶桶金黃透明的茶籽油和三五快茶餅。茶籽經曆了冬、春、夏、秋四季雨露陽光的養育,吸收了天地日月精華,榨出的油營養價值極高。村裏產婦們生了孩子,就用茶籽油催奶;女人們用茶籽油洗發護膚,一個個頭發烏黑濃密,麵容白皙瑩潤,從容應對人生各種困苦;男人們吃了茶籽油烹調的菜肴,一個個長得肌骨強健,在待人、接物、處世方麵,卻如油茶樹般平和堅韌。
日子一天天寒冷,放寒假了。白天,有時父親和叔叔帶著我們拿榨油後的茶餅去溪裏藥魚,一筐的小魚用茶籽殼烘烤幹,製成臘魚,再用茶油烹炒,放點薑蒜幹辣椒,整個冬天村子裏都彌漫著臘魚的香味。下棉花雪時,我們就帶著狗兒跑到油茶林裏去追野兔,去吃油茶葉上透明的薄冰。晚上,我們和母親一起圍在燃燒著茶果殼子的炭盆邊烤火,看父親把一段堅硬密實的油茶木削成一把木槍或一個陀螺。過大年了,母親用自家種的黃豆磨成水豆腐,瀝幹水,用滾燙的茶油炸成油豆腐,也叫茶豆腐,大塊的油豆腐是我兒時的最愛。飯碗裏有一塊茶豆腐那是何種的愜意和滿足!那些沒話找話說的老大爺笑著說:“嘿,小娃娃,吃卵泡豆腐呢!”卵泡是俗話,即陰囊,湖南的茶豆腐個大,金黃色或黃黑色,外形像陰囊,所以鄉裏土話叫它卵泡豆腐。
那時,母親還很年輕,有著茶花那樣白嫩的臉頰、油茶果一樣閃亮的眼睛、茶花蜜一樣甜潤的歌喉,母親哼著小調納著鞋底;那時父親也很強壯,身子骨像老油茶樹般硬朗,彷佛再大的霜雪也不能把他擊垮、壓彎,在大雪的冬夜的油燈下盤算著明年的種植。
油茶樹年年歲歲開花結果。我在茶籽油滋養下,長大了,遠離了故鄉;父母像油茶樹似的,經曆了種種風吹雨打,老態龍鍾,依然守望著那片家園。千裏之外的我,在茶籽油的香味裏迷醉了。這美妙氣息來自我的故鄉,來自那我夢魂牽繞的那片油茶林。那裏,留下了我的夢,留下了我的童年和歡欣。
2007年,湖南省茶油產量突破10萬噸,占全國茶油總產量的一半以上,油茶產業產值突破了50億元。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很多茶油流出湖南,形成十大品牌,有金浩、茶鄉物語、老知青、山潤、天子山等。目前,湖南良種油茶每畝最高可產出75公斤茶油,農民每畝收入可達3000元。據介紹,湖南省委、省政府把發展油茶產業作為新農村建設、促進農民增收的一個重要內容來抓,省政府還即將發布《關於加快油茶產業發展的意見》。湖南省省長周強表示,依靠科技提高油茶產量後,農民增收非常明顯,農民增收後,油茶產業才能發展起來。發展油茶的經濟、社會、生態效益十分明顯。湖南省已製定油茶發展規劃,將利用8年時間,建設高產油茶產業基地1000萬畝,使茶油產量達到50萬噸,油茶產值達到300億元以上,成為湖南的優勢產業。
那一片油茶樹,養活一代人也必將富裕一代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