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村紀事
第三十三章龍先覺
龍先覺者，祁陽縣大營市一異人也。龍姓族人先字輩，亦名龍現角（顯腳）、龍先著。
一提起龍先覺老先生，祁陽縣大營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人說龍先覺是個癲子，每天瘋瘋癲癲胡言亂語；也有人說他很明白，隻是自己故意裝成個癲子。若真如此，鄙人要佩服他的幾十年來的堅持之執著精神和惟妙惟肖的高超的裝瘋賣傻之演技了。每當大營市趕集，不管刮風下雨這個龍先覺老先生就頭戴鬥笠身披蓑衣，用一個拖把當佛塵，化作道士模樣，在大街上手舞足蹈宣?揚他那幾十年來沒有一個人能聽懂的革?命道理。
我小時候隨父母到大營市趕集常看見他。此人常衣衫襤褸蓬頭垢麵，開始我還有點害怕，後來見多了也就不怕了。龍先覺也從沒有攻擊過別人的前科，在大營市人的眼裏他是個本分慈祥卻又有點行徑古怪的那麼一個人。人們從他麵前經過也常常主動跟他打招呼，“嘿，龍先覺，你來啦！”他答道：“來啦！”有時還有人給他一根香煙、一根香蕉或者一棵白菜、蘿卜什麼的，他都高興收下並道聲“謝謝！”。久而久之，似乎這個龍先覺成了大營市趕集的一道特有的風景了。如果哪天他沒來，人們就問：“嘿！奇了怪了，今天龍先覺怎麼沒來？”
後來，我也長大了，大到從龍先覺麵前經過也主動跟他打聲招呼並遞給他一根香煙。龍先覺也很禮貌跟我點頭。我發現龍先覺頭發開始花白了，但他還是堅持到大營市街頭宣?揚他的革?命道理，竟然按時上崗風雨無阻，真是難能可貴啊。是的，沒人知道他在講什麼，但隻知道他在宣講；沒人想知道他在講什麼，也隻知道他在宣講。盡管龍先覺的宣講對大營市趕集的人無關痛癢，但卻很在意他的出現他的存在和他盡情的自我陶醉般地宣講。他也很賣力氣地不停地講啊講的，從春天講到冬天，從少年講到白頭，從過去講到現在，從土改講到開放……幾十年如一日，沒有任何一個人為他喝彩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為他鼓掌更沒人給他付薪水，這份堅持和執著也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對於他的行為，也許，人們一點兒也不在意這些，也許人們不屑細想，也根本沒那個時間，但若沒看見他，人們總覺得大營市街缺少點什麼了！
聽老人們說，龍先覺是個苦命的人，從小家裏窮，沒爹沒娘無兄無弟。以前他年輕時在地主家當長工。那時的龍先覺是個勤快的小夥子，他性格本分和善，體格健壯，渾身是力氣，能吃苦耐勞，深得地主喜愛。“覺”就是醒的意思，“著”就是睡著。他每天都習慣早睡早起，龍先覺亦名龍先著，不知是先叫龍先著還是先叫龍先覺，正如不知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樣。在所有地主家的長工中，他每晚第一個睡著，此時的他叫龍先著；每天早晨他第一個起床，起床後就應該叫龍先覺了。
地主家有一個獨生閨女，與龍先覺年紀相仿，在地主家裏除地主外從上到下的人都叫她“小姐”，此小姐養尊處優，從小嬌生慣養，目空一切，長相很標致，在縣城裏上學。如何個標致法？老人們形容：頭發烏黑如瀑布，皮膚雪白如疑露，眼珠烏亮如瑪瑙，牙齒潔白如石榴籽……農夫形容人除了黑就是白的，竟然找不到其它顏色了，好才說得很清楚沒有混肴黑白。在鄉下，這樣標致的人兒確實少見！龍先覺隻能木訥的立在院子某個角落裏偷偷地看著這個花朵般的小姐在院子裏如蝴蝶一樣飛來走去。當然還可以躺在稻草垛上聽小姐銀鈴般的笑聲，好愜意啊，所有的疲勞都煙消雲散了。片刻後他就隻能感歎自己投錯了胎，沒人家這份福氣！喜歡又能怎樣？暗戀又能如何？一切都是枉然！那時，對他來說那小姐白天就是天上的雲彩晚上就是月宮裏的嫦娥仙子，是那麼的美麗和遙遠，飄浮和清冷，卻又令人遐想。為什麼他早睡早起了，為的是在夜晚睡夢中和清晨起來最早見到那個小姐。若真如此，龍先覺倒也是個憨厚而癡情的鄉下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