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雲川這邊吩咐了,那頭很快便端了上來。
透過窗隙,沈淮安看見庶妹見著羹湯後雪白的小臉僵了僵,原本捧在身前的雙手不自然的背在身後,然後他就聽見那個軟軟的聲音接著道:
“既然哥哥還在念書,我就不打擾了。”這話分明前後矛盾,可能她也察覺到了,原來被凍得有些發紅的臉頰更紅了幾分。
雲川剛想說話,裏間傳來沈淮安的聲音。
“進來吧。”
雲川當即恭敬請沈知念進去。
沈知念躊躇兩下,兩手垂著將手中之物掩在大氅下。
沈淮安信步到書房外間,羹湯已經擺在桌上。
“給小姐也盛一碗,過來坐。”
前一句是對雲川說的,後一句是對沈知念說的。
沈知念低著頭,她手裏拿著東西,不好解開大氅,隻能紅著臉坐下。
沈淮安大馬金刀坐下,就見對麵坐著的小姑娘眼睫不安的抖動。
因羅氏過世她整個人瘦了一圈,原來還有些肉嘟嘟的臉頰都顯出尖尖的下巴了,穿的很是素淨,頭上一朵小小的白絹花襯的青絲如墨,大氅一圈兔毛圍在腮邊,鼻子紅紅臉頰紅紅整個人都像隻不安的小兔子。
雲川端著羹湯進來,放在沈知念麵前便躬身退至門外。
“你確定要披著大氅吃東西?”沈淮安執起勺子,輕吹了吹,對麵的庶妹還是沒有動靜。
沈知念悄悄瞅了眼已經安靜喝湯的兄長,飛快起身將大氅解下放置在一旁的衣物架上。坐回去時見兄長並未注意自己,自以為很隱蔽的將帕子收進袖袋。
心裏剛鬆了口氣,正準備拿湯勺呢,就聽:“有東西給我?”
十六歲的少年已經過了變聲期,此時這個聲音溫和中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笑意。
“……”沈知念拿勺的手僵住。
“沒有?”
“……有。”聲音細如蚊呐。
於是沈知念就見眼前伸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手心朝上,手指修長,掌心的紋路清晰可見。
她微頓,眼尾下垂,抿唇又將帕子掏了出來輕輕放在他掌心。
“嗯?”沈淮安打開帕子,裏麵的糕點早就被緊張的沈知念捏碎,樣貌很是不雅觀,很難從中挑出一塊兒完整的來。
“……正好想吃糕點,念兒費心了。”沈淮安柔和了神情,撚起一塊兒尚還能看的放入嘴中,嚐到味道後不動聲色多瞧了眼那些碎成渣的點心。
“真的嗎?哥哥喜歡就好!”沈知念圓圓的杏眼一亮,兩道柳眉彎彎,腮邊的梨渦若隱若現。
食不言寢不語,兩人安安靜靜吃了熱湯食,胃裏暖了渾身都暖了。
這算是兄妹間少有的溫馨時刻。
沈知念沒有久留,沈淮安看出她的局促也沒多說。
“讓雲川送你回去,雪天路滑仔細摔跤。”
沈淮安看著重新披好大氅對著他福身的妹妹,小姑娘還不到他肩高,許是早產多病的原因,身量上略有不足。
他手指動了動,突然想摸摸庶妹的腦袋,他記得羅姨娘從前就很愛摸著庶妹毛絨絨的腦袋說話。
“多謝哥哥關心。”
沈知念聲音雀躍,忽地又低了頭悶悶道:“念兒不打擾哥哥了,哥哥念書辛苦一定要多多愛惜自己。”
說完這句低著頭小跑著出了歸暮居。
沈淮安看著跑遠的小小身影,有些發愣。
桌上的手帕被主人忘了個幹淨,直到一隻修長的手將之收起。
往後幾天沈知念都安分呆在自己的小院裏,炭火依舊不足,可喜可賀的是飯食終於不是半冷的了,菜式也多了幾個花樣。
沈淮安畢竟是個男子,他現下還在崔氏娘家讀書,偶爾也有同窗需要應酬,並不是時刻都在府上,自然也不是天天能與沈知念見上麵。
男女七歲不同席,在自家府上雖不用太講究,但該注意的還是要注意。
這日,
“小姐,天氣放晴了,春桃她們都在院兒裏堆雪人兒呢,小姐成日在屋裏悶著也不好,奴婢把窗欞支起來,軟榻鋪上絨毯子,小姐裹著厚厚的大氅靠在窗邊透透氣可好?”秋月捧著個精致的手爐進來,放進自家小姐手裏暖手,語帶關切。
“好啊。”沈知念乖巧應了。
秋月是她院子裏的大丫鬟,從前是照顧羅姨娘的,很是穩重。
一番忙活,沈知念捂著湯婆子笑眯眯的支著腦袋看院兒裏幾個年歲都不大的小丫頭嘻嘻哈哈堆雪人。
“秋月,你也好久沒有歸家了,今日難得天氣如此怡人,你下晌便回去看看家裏親人,過兩日再回就是,左右我這兒也沒什麼事,況且還有春桃她們呢。”
沈知念看看侍立一旁的秋月,接著道:“走的時候去我妝匣下麵的格子裏取五兩碎銀子帶上。”
“多謝小姐。”秋月忙福身感激,小姐待她們是真的好。
轉回頭望向碧藍如洗的天空,沈知念笑了笑,天氣果然很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