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子霽看著對方那消瘦的身軀如同風中殘燭，開口想叫他，可張了張口，嗓子幹澀難忍，終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回過頭來，無措的看著神色淡然的曲飛暘，有一瞬間看到對方眸子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漠。原本道歉的話語被生生憋了回去，他覺得自己有點不認識眼前的人。
背著房間裏幽幽的燭光看不大清對方的麵龐，蒼子霽不確信的低聲詢問：“……孩子保不住的事你早就知道？”
曲飛暘極其微小的皺了皺眉頭，開口出聲：“芸芸眾生，自有命數。你也不必太傷心。”說著便伸過手去，想安慰對方，卻被低著腦袋的人一手揮了開。
“……這麼說來，你便是知道了。”然後他看著對方僵硬著肩膀，慢慢的抬起來頭來，帶了霧氣的眸子直直的盯著他，繼續道，“其實我早就想問了，那天在店鋪裏為什麼你突然要趕錢伯走。恐怕也是因為你早就知道……他會死，對嗎？”
曲飛暘終於皺緊了眉頭，收回手來看著對方沒有回答。
蒼子霽點了點頭繼續道：“也是，我都忘了你是神機妙算的太虛真人的徒弟，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是你不知道的。”隨後話鋒一轉，呆呆的開口，“那麼，我母後、外公、那個孩子……甚至包括夏千奕，他們都會死你也早就知道？”
曲飛暘依舊沒有回答，隻是眉頭皺得越發的緊了，眼神深邃的看著對方。
蒼子霽卻突然移開了對視的目光，他沒想到自己隨口的猜測會成為真相，若是他真有心去注意這樣，也不會看不出來對方的異常，可就像對待蘇念雲一樣，很多時候他寧願選擇全身心的去信任。想到自己這些日子越發清晰的夢境，他恍然大悟般，苦笑道：“說我是什麼仙童下凡，被罰三生三世喜好龍陽，也是騙我的吧……”
“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二個都離我而去，曲道長很開心？”蒼子霽賭氣般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淚珠子，在現在默默的嗤笑自己的不爭氣。對方明明知道一切，卻什麼也不告訴他，甚至還有意欺騙自己。到底要做到多麼冷血無情才能將生命當做是兒戲？還是說曲飛暘根本就不需要在意自己的感受，即便他再怎麼痛苦，對方也能泰然自若？
蒼子霽不得不疑惑，這種感覺就像是對方從來不曾愛過自己一樣。可都到這種時候了，他還有什麼事是不能接受的呢？
於是蒼子霽大大的吸了口氣，再不看那人一眼，繼續道，“可我不過就是個凡人，做不到像道長這樣無動於衷。”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不然胸口不會那麼痛，眼前的這個人不會那麼的陌生。
曲飛暘直到最後也沒有伸手攔住那個奔跑離開的人兒，他就那樣立在靜靜的立在那裏，如同化作了魑魅魍魎，形同鬼魅，任由黑暗將自己一點點的吞噬。
蒼子霽的命格他在襄定侯府第一次見到那人時，便一眼看出來了的。蒼子霽說得沒錯，他確定不在乎別人的性命如何，他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基於對蒼子霽有利的基礎上而已，是個名副其實的冷漠之人。所以在對方一連串的追問時，他隻能僵在原地，再吐不出隻言片語。
但蒼子霽不知道的是，這個世上其實也是有讓他無法做到無動於衷的人的。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對方傷痕累累時，便明白了的事……
翌日清晨，曲飛暘還是同往常一樣為蒼子霽穿衣洗漱。隻是兩個人經曆了昨晚的那番對話後，再也沒法像從前那般坦誠相對，雖然還在做著這種極其親密之事，卻已經到了相對無言的地步了。他也不怕尷尬，耐著性子把蒼子霽的烏發梳了一遍又一遍。
然後，他在為對方梳好頭發後，他吻了吻對方的眉心，在對方耳邊輕輕的道了一句——等我回來。
蒼子霽心中一痛，一種即將失去對方的預感越發強烈。以前的他是多麼的害怕著對方的離開啊，可現在的他明知道對方要走，直到身後的房門關上，也終究沒有回過頭去。
他不知道對方還隱瞞了自己什麼事，也不知道對方所說的話中是真是假。長久以來的惶恐和不安都因為昨晚的那番對話到了一個臨界的頂峰，所以他隻是拽緊的拳頭，默默的坐在那裏，不出聲，不回頭，然後看著鏡子的人兒有冰冷的液體從眼角落下。
接下來的日子，蒼子霽的生活裏就像根本沒有出現過曲飛暘這個人一樣，對方離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等夏千奕的身體漸漸好轉後，他就同蒼子霽一起從醫館裏搬了出去，在醫館附近買了個不大的院子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