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的,到了晚上,上海才顯山露水,那些繁若星辰的霓虹燈不停地眨著光怪陸離的眼睛,仿佛在向世人炫耀自己的獨尊和傲氣。
波濤洶湧的黃浦江上,穿梭著一艘艘豪華遊艇。在一艘C級商務艇的頂層,兩隻手一來一往,執子對弈。黑白相間的國際象棋棋盤上,各路兵馬前夾後擊,左衝右撞,廝殺得昏天黑地。
銀絲閃亮的白守禮輕輕夾起一匹馬,奔騰而起,直逼何其道的王宮。
何其道臨危不懼,運籌帷幄。氣氛壯烈而又靜謐。
艙壁上柔和的燈光飄灑下來,映照著何其道希臘似的高挺鼻子。他有點西方人的意味,卻又帶著江南水鄉人的秀氣與靈氣,加之黑眼睛略顯生澀,這就使得他通體煥發著中西混合的氣息。
忽然,他微微一笑,調用了後麵的伏兵,迂回包抄,讓白守禮的攻擊部隊懸入了重圍。
白守禮禁不住怔了一下,慢慢抬起頭來,目光閃閃地 ,對何其道說:“你的棋力確實讓我為難了。其道啊,你一向謙恭自處,棋風卻這般淩厲,不可思議呀。公司裏恐怕沒有你的對手吧?”
何其道含著細笑對白守禮說:“白總,公司裏群英薈萃,高手林立,我在其中,論棋藝不過二流。你之所以沒有遇到對手,用人際學教授Tamas Bartfai的話說,那是因為對競賽的理解各自不同。”
白守禮一隻手捏著下巴,溫和的眼神裏透露出睿智的光芒。他審視著何其道:“競賽如同競爭,看的不僅僅是一個人的本領。所以,每每大任,公司首先想到的就是你呀!”
何其道心內一動,他敏感地捕捉到了白守禮的話外之音--公司又要有大的行動了。因老總的這份信任,他的眼裏閃動出被感動的光:“承蒙白總厚愛!”
白守禮放下棋子,遙望著燈火燦爛的上海不夜城,動情地說:“從我選擇了你那天起,我就沒有後悔過啊。這樣,並非你的祖上與我的父輩同為留洋校友,也並非你我同為西方經濟學的鼻祖亞當·斯密的弟子,而是你還沒有讓我失望過!”
何其道決定揭開這張牌,於是他用那雙溫和卻又不失堅定的眼睛探詢著白守禮:“白總今天找我來,不單單是為了一敘舊情吧?”
白守禮慈父般地看著他,輕輕笑了。他捋了一下銀灰色的鬢角,遙望著奔騰不息的黃浦江,說:“這些年來,我們白鷺廣告公司以上海為橋頭堡,逆長江而上,在遼闊、廣袤的長江流域,作為了一番事業,但是,中國有一江一河啊,而那裏,對我們來說,太陌生了。黃河是中華的母親河,如果仿效上海的發展模式,我們應當選定山東,以濟南為新的橋頭堡,逆大河而上,逐步地擴展我們的事業。”
何其道略一深思,深表讚同:“是的!據約翰·梅納德·凱恩斯論述,當年歐洲的強勢產業,也是沿著孕育文明的河道,逐步擴展的。但文化產業,又有其特殊屬性,僅有產業的領地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高地波及效應,這一效應隻有占據了文化的核心支點,才會良性地反映出來。”
白守禮心領神會地笑了:“而這一核心的支點,通常就在首都!”
何其道點點頭:“因為Capital(首都)往往是國家文化的中心。”
白守禮讚賞地凝視著他,感歎道:“不愧是複旦大學的經濟學碩士!隻是,事業的發展應當波段式的躍進。當務之急,是黃河流域。”
終於要揭牌了,何其道不由輕聲笑起來:“看來白總已經抓住了搶占灘頭的契機?”
白守禮不置可否:“但需一員大將!”
他停頓了一下,隨即壓低了聲音,進一步明確道:“據北京方麵的消息,今年的全國秋季糖酒會將選定濟南。消息雖然尚屬秘密,但卻是可靠的。”
這個重大的商業秘密,也讓何其道沉起嗓子:“那應當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會’!萬般商戰,唯酒水精彩。而酒水的大戲,往往是廣告人導演的。據說,每屆糖酒會,全國廣告人紛至遝來,雲集甚眾,所以,有人將糖酒會形容為廣告人的會戰。”
白守禮點頭表示同意:“是啊,過去我們隻注意日常廣告代理,離糖酒會太疏遠了。雖然我們的日常業務順風順水,在中國廣告界取得了一席之地,但是,你要看到,時下國內的廣告業發展迅猛,不僅表現在數量上,還表現在質量上。就拿湘東酒廠來說,他們現在就已經在思考新的表現形式。同時,他們也在極力降低廣告成本,對我們的一貫價格另有所思,似乎有尋找新的廣告代理商的傾向。所以……”
何其道眼睛望著棋盤,接著話題說道:“所以白總的意思,是要去糖酒會。一是可以趁機占領黃河流域的廣告份額;二是跟湘東酒廠建立更加穩固的關係,同時,還要開辟更廣闊的合作領域,取得更多的廣告代理權。”
白守禮點點頭,又搖搖頭。他拿起一個棋子,在手裏把玩著:“其道啊,我想的不是你知道我怎麼想的。我想的是知道你下一步要怎麼去做的。”
“參與!堅決的參入!這次濟南會議是我們公司的機遇。”何其道回答得很幹脆。“但首戰務勝。因為這事關公司的聲譽。”
白守禮微微點頭,又閉目一想,問:“那麼你看誰來帶隊出征呢?”
“阿強!”何其道幾乎未加思索。“他是公司的常務副總,讀過MBA,精通廣告業務,富有創新銳氣,又屢得您的親手指點。他最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