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剛過,太史盧修就已梳洗完畢,準備進宮麵見皇帝了。三年,整整三年他都不曾見過皇帝了,要不是這次天現熒惑守心的不詳之兆,恐怕他這輩子都沒機會麵聖,所以這次的機會他不容有失。
如今的天下,度同製,行同倫,書同文,車同軌,早已不是那個四分五裂戰火紛飛的周朝了,皇帝陛下的雄才偉略文治武功,上比堯舜,下比成湯,實乃千古第一帝。
可人老了總是會胡思亂想的,皇帝陛下也不例外。這三年來,他的行蹤越來越詭異,見得人也越來越少。起初他隻是遣散了身邊的宮婢,安安心心的在寢宮裏靜養,雖不早朝,但一有國家大事,大臣亦可以及時麵聖。唉,可往後就大不一樣了,他漸漸的不肯見群臣了,就連李斯尉繚這種重臣他都不願意見,住得也是愈發的飄忽不定,有時竟一晚連換幾處地方。那時候,大臣中就有人開始傳言,說是皇帝陛下被妖邪所迷惑了。
“看來也不盡然啊!”盧修自語了一句,如今皇帝恢複早朝麵見群臣,看來陛下的聖聰隻是一時被蒙蔽住罷了,現在已撥得雲霧見青天了。誒,那不是左丞相李斯嗎?想不到他也這麼早啊!
“李丞相!”盧修喊了一句,便快步跟了上去。
“太史令大人也真夠早的啊!”李斯止住腳步,回身,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看來,他並不像盧修那般高興啊!
盧修一陣詫異,忙問道:“李丞相,陛下重開早朝,重拾壯誌,此乃天大的好事啊!丞相為何卻是這副表情?”
“哦?重拾壯誌?”李斯卻突然反問道:“你當真以為陛下又回到了那個攬六國客卿意氣風發的年齡了麼?”
是啊,皇帝陛下當年是多麼的意氣風發啊!九歲繼位,十八歲誅嫪毐,而後放逐呂不韋,集大權為一體。招攬六國能人,重用尉繚王翦,十年,僅僅十年便一統天下!哼,齊桓晉文又如何?這五百年的紛擾亂世中,做到的隻有他一人!
“陛下隻是一時聖聰被蒙蔽了,丞相莫要悲觀!”盧修勸道。
“唉!”李斯一時沒有答話,微歎一聲後望向了日出的方向。
天,依舊是黑的,絲毫沒有放光的跡象。
“太史令!”李斯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麼,連忙扯住盧修,輕輕的在他耳邊語,“一會見了陛下,萬萬不可稱皇帝,需稱真人!”
“荒謬!”盧修錯愕,大罵李斯道,“你身為丞相,不好好規勸陛下,反而鼓動這些異端邪說,你居心何在?”
李斯見他仍不開竅,便拂袖而去,臨了卻不忘關照一句“好自為之”。
“這丞相!”盧修憤然怒視著離他而去的李斯,心中很是不悅,“我大秦的賢臣怎會變成這樣!”
盧修猛地深吸了一口涼氣,努力的把心情平複了下來,他扶正頭上的進賢冠,正步進宮。
盧修自然不會注意到,自剛才的那一幕後,百官正悄然的繞開他走,仿佛誰都不願意和他沾上一點關係。看來,如今的盧修儼然成為了他們眼中的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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