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亦悲亦喜(1 / 3)

她說出這話之時,自家己柔腸寸斷,芳心悲痛之極。在這彈指之間,籠罩了她一生的孤淒寂寞,又回到她身邊。

她覺得自己此生好像注定要永遠孤寂,直到死去,以往她雖是害怕這個意念,但遠不如此刻這般強烈畏懼。

或者這是由於她已放棄了裴淳,目下這樸日升已是她最後的機會,像大海中僅有可供攀浮的斷桅,而她卻決意舍棄,準備溺斃在大海之中。

這樣做法對她自己大為不利,但她用情極深,以往對樸日升還未動真感情之時,尚可以委身下嫁。

目下既然當真有了愛他之心,就不能馬馬虎虎。她自知不但不能生育兒女,兼且體弱多病,長年須與病魔抗爭,決計無法厥盡婦道。

因此,樸日升娶了她的話,無異於娶了一個活著的死人一般。不獨難有閨房之樂,甚且是一個極煩心的累贅。初時樸日升當能忍耐愛護。但隨著歲月遷移,愛情的光采漸消,最後的結局不問可知。

隻要是曉得這等結局的人,都不能不恐畏躊躇,何況雲秋心自家曉得自己的性情多愁善感,若受絲毫冷落,自家哭都哭死了。她霎時下了決心,要把這一切向他解釋明白,望他體諒自己苦衷,不要再談婚嫁之事。

哪知陡然感到身體甚是不適,胸口鬱悶之極,說不出半句話來。

樸日升初時完全呆住,心中反複念著她說的“我不能嫁給你了”這句話。

過了片刻,見她不言不語,毫無別的解釋。便把她不肯下嫁之故歸咎到裴淳頭上,頓時妒恨攻心,胸痛欲裂。

他瀟酒的風度都消失無蹤,跳起身在室內迅急地轉幾個圈子,滿腔盡是毒念殺機。這刻但凡有人進來,勢必遭他毒手無疑。

床上的雲秋心已不能言語,這還不說,真正的危機卻在於此刻已不能受到驚動騷擾。

設若樸日升使她受驚而死,雲秋心永遠不能向他解釋。其時可以想像得到樸日升定會把所有的罪過都加諸裴淳身上,決不會反省自己應當負擔多少責任。

這一來不但雲秋心白白送了性命,而這一對一流高手也將為了“情仇”而同歸於盡了。

甚且這一場災禍不知道會殃及多少人。

樸日升在室中疾繞了數匝,舉動暴戾凶惡之極。幸好雲秋心不能轉側,隻能向室頂直視,所以瞧不見他的舉動。

過了一會,樸日升怒恨之火燒得他無法忍熬,心想定須教她解釋個明白,這才決絕地下煞手,先殺死她,再去取裴淳之命。

他大步走到床邊,咬牙切齒地望住雲秋心。

雲秋心自然仍舊靜臥不動,樸日升等了一會,怒氣更盛,心想待我抓住你雙肩,猛搖一陣,瞧你說話是不說話?

險機一觸即發,莫說猛力搖撼一陣,即使是輕輕碰她一下,或是大聲質問,亦能使她斃命喪生。

他伸出雙手,向她雙肩搭去,身子向前傾斜,便恰好與她麵麵相對,也接觸到她的目光。

雲秋心目光中流露出無限迷惘,無限幽怨,以及說不盡的痛苦。

樸日升陡然停止了一切動作,仿佛凝結住了,動也不動。

這其中一個道理很顯明易知,那就是她倘若是不愛他的話,何須悵惘痛苦?

她的表情一直不變,動人之極,樸日升自家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正當此時,一陣語聲從透氣洞傳入來,道:“樸兄,辛黑姑率同慕容赤和路七兩人正向此處奔來……”

這話乃是裴淳所發,樸日升心頭一震,迅即轉身出去,縱出洞外,隨手把洞門蓋上。

裴淳站在丘頂,向西麵眺望。

樸日升奔到他身邊,見他仍然向一方眺望,對他毫不戒備,頓時泛起惡念,喑暗提聚功力,心想我隻須出手偷襲,定可把他立時擊斃。

此時三道人影已循小路奔來,帶頭的一個乃是辛黑姑。其後二人正是慕容赤和路七。

樸日升道:“咱們轉身便走的話,辛黑姑就想不到下麵還有秘密地方,更不疑雲秋心會在此處。”

裴淳道:“好!”他一點也不曾疑惑到樸日升,而又深知他智謀過人,是以毫不遲疑,一聲應好,人已倒縱出數丈之外。

樸日升其實是想借此說話,方能伸手拉他。因為裴淳有“天罡閉穴”的奇功,不畏別人襲擊穴道。是以須得出其不意製住他,使他不能運功才行。哪知他聞言即退,反而失去良機。

他呆得一呆,便招手道:“不對,咱們還是得留在此處,以免有萬一之失。”

裴淳也沒有反對,舉步走回來。但此時他們已不是像剛才一般貼近一處,裴淳又不再向辛黑姑來路張望,樸日升簡直無隙可乘。

隻片刻工夫,辛黑姑等三人已奔上丘頂。辛黑姑瞅住樸日升,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樸日升當然曉得她誤會自己是早與裴淳約好在此見麵,此舉即是又背叛了她,所以心中慍怒。但他絲毫不懼,反而向她瞪眼冷笑。

這一著氣得辛黑姑全然失去冷靜,叫道:“你是世上第一號大壞蛋,朝秦暮楚,沒有一句話可以相信。”

樸日升冷冷道:“姑娘這話怎說?難道你麵孔變得這麼快,不夠令人心驚?”

辛黑姑一怔,心想原來他因我已改變了容貌而生氣。於是怒氣全消,道:“好,算你有理,你現下立刻跟我走!”

她這刻乃是以秀麗少女的麵貌出現,這副麵容乃是裴淳所喜歡的,此事發生於莫愁湖的英雄宴上,樸日升也曉得的,故此聰明的辛黑姑頓時明白。

但她的忽怒、忽喜,裴淳以至慕容赤、路七他們都不懂得,俱在心中納悶不已。

樸日升道:“到哪兒去?”

辛黑姑道:“我本已向金陵出發,突然記起那地師羅茂光之言,繞路一瞧,果然見到了你。走吧,你跟我去可以少去無數麻煩。”

樸日升道:“你先到金陵去,我有地方任憑你居住使用,而我隨後便到,現下還有一點小事未了,不能立時離開。”

他說這話之時神情異常懇切,辛黑姑也不能不信他真有其事,甚且有多少明白他是打算把此間之事料理妥當之後,便再無別的牽掛,可以與她長久相處,自然下一部如何發展,還待雙方共同進行。

樸日升果然是這個意思,既然雲秋心不肯嫁給他,而他又無法把她忘掉,便隻好設法獲得辛黑姑,因為她的化裝易容之術舉世無雙,隻有她能變化為其他的女子!最重要的是她亦能變為雲秋心。

換言之,這世上唯有辛黑姑可以代替雲秋心。他有了這個希望,對雲秋心就沒有那般重視了。

辛黑姑沉吟一下,道:“好吧,我先到金陵等你。”說罷,向裴淳投瞥一眼,但見他滿麵盡是莫名其妙之容,不禁對自己怪責起來,想道:“我怎麼曾經喜歡過這種愚笨之人?”

她率了路七、慕容赤迅即離開,因為她曉得此處不能久耽。

裴淳望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詫道:“你們是怎麼一回事呀?”

樸日升道:“沒有什麼,她隻是要我在她與雲秋心之間作一個抉擇。”

裴淳更覺奇怪,道:“我不是不懂,但這還不要緊,我隻想知道你怎生決定了?哎!她在金陵等你,那就是說你已選中她了?”

樸日升傲然→笑,道:“不錯!”

裴淳麵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歇了半響,才道:“樸日升,你不是大丈夫,我要替秋心打抱不平,把你殺死!”他自出道以來,第一次說出殺人之言,在他當真是極為認真嚴重之事。

樸日升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故意問道:“我們一定得動手麼?可有別的和平解決的法子沒有?”

裴淳道:“有,你須得娶秋心為妻,但你當然不肯,因為辛黑姑勢力之大更有甚於你,若是娶了她,你就可以橫行天下。”他老老實實地說出心中見解,卻變成鋒利無比的諷剌嘲罵,使對方簡直受不了。他接著道:“反正你說過,很想有機會與我拚鬥一場,今日咱們非分出生死決不罷手,來吧!”

樸日升本想反問他一句:“雲秋心不肯嫁給我便怎麼辦?”話到口邊,便又硬吞回去。

一則覺得這一來太以示弱,二則這個機會果是難得之至。他淡淡一笑,道:“好好,咱們不拚個生死,終是糾纏不清。”

兩人各各擺開門戶,邁步盤旋。他們眼下俱是一流高手,非同小可,這一準備拚鬥,頓時殺氣彌漫,氣勢甚是驚人。丘頂地方寬大,足可容他們放手一拚。

忽然間多出一人,卻是個女子,麵上蒙著青巾,正是魔影子辛無痕。這魔影子辛無痕實在了得,來去無蹤,連樸、裴這等高手也是直到她現身之時才發現。他的現身乃是樸日升意料中事,否則辛黑姑不會走得如此匆忙了。

辛無痕冷冷道:“給我住手!”

樸日升精乖得很,刷地躍開兩丈,表示很服從她的命令。

裴淳一心一意要替雲秋心打抱不平,定要趁此機會殺死樸日升。他為人做事專心而固執,這刻仍然沒有放棄此意。當下便要跟蹤撲去,眼前一花,辛無痕已攔在麵前。

他曉得對方輕功獨步天下,若然還要硬闖,莫說鬥不過她的速度,甚至極容易被她乘隙製住。是以煞住前撲之勢,道:“辛前輩可不可以容我跟樸日升分出勝負生死?”

辛無痕反問道:“你以為我會不會允許?”

裴淳老老實實地搖頭,辛無痕道:“你既然曉得,何須多費唇舌?李星橋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