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黑獄遊魂(1 / 3)

這時護行的一共十二騎勁裝大漢已分散查看,但他們這刻哪裏還能查出辛黑姑下落,即使見到了,也想不到這麼一個孩子有如許本事。

他們紛紛歸報古奇,這紅衣喇嘛倒也大方得很,揮手命那丐幫高手回去。自己再細心勘查輪軸,並且下令先把馬車拖到城牆下,讓出道路。

他推究了好久,數騎自城內馳出,卻是樸日升聞報親自趕來,還帶來了劄特大喇嘛、金元山、步崧、金笛書生彭逸等一道。

他們談論了一陣,仍然不得要領,劄特獨自過來跟裴淳說話。他道:“你超過十日期限才回來,已經輸了性命,你英年夭折,實在太可惜了!”

裴淳道:“多蒙大師關懷,但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在下這兩日已經懶得多想了。”

劄特大喇嘛道:“從車輪被毀之事,可見得有人暗中要搭救你!”

裴淳點頭道:“在下也曉得,但天下誰也救我不得!”

劄特道:“這也不然,令師乃是中原第一等高手,他若是親自出手,灑家自問毫無取勝把握。”

裴淳道:“家師最重信義二字,豈肯使我變成背信忘義之人?此所以我說天下無人救得了我!”

劄特點頭道:“我們本來都疑惑是令師出手,但這樣說來,可知決不是他。然則放眼天下還有哪一個具有如此身手。那輪軸乃是以精鋼特製,縱是寶刀也須用不少氣力弄得斷,除非是武功極高,擅用巧勁之士,還有利器在手……”他突然停口,裴淳也恍然地啊一聲。

兩人都猜到必是辛黑姑仗著“毒蛇信”使的手腳,劄特頓時大為放心,過去告訴樸日升他們,裴淳卻反而憂慮起來,忖道:“這個人十分難纏,我若是當她搭救之時不肯逃走,激怒了她,隻怕所有我識得之人都要遭她殺害!”

樸日升緩步走到他麵前,道:“請問裴兄,那位奪去毒蛇信的黑衣姑娘高姓芳名?是什麼來曆?”

原來步、馬二人脫困出來之後,馬延身負重傷,當時之事不大清楚。步崧已被辛黑姑攝服,奉命不得說出她的來曆,所以樸國舅這方麵,隻知道有個武功高不可測的黑衣女子奪去“毒蛇信”,劄特大喇嘛則因他的手銬被毀,所以深信那五異劍之一的“毒蛇信”真有斫毀車輪之威。

裴淳肚中罵一聲“偽君子”,口中應道:“在下也不曉得。”他的為人眾所皆知,因此他說不曉得就是不曉得。

樸日升沉聲道:“她兩度出手搭救你,想必淵源甚深,本人渴欲見識天下英雄,也頗想見一見名重武林的五異劍,今日若是把裴兄請到下處,這兩個心願諒必可以如願。”

裴淳大聲道:“在下曾有誓約,須得在國舅麵前自殺,在下這就動手便是!”

樸日升反而吃一驚,道:“裴兄使不得!”

裴淳道:“大丈夫豈能言而無信?”

樸日升道:“此約是我們兩人所定,我自然有權解除前約!”

裴淳一怔,道:“那麼我不用自殺了?”

樸國舅道:“不錯,但有一點卻須得講明白。你此去打聽梁藥王不肯出手救人之故,雖是有了答案,但是不是真的還未可知,倘若本人設法求見到辛老前輩,須知此訊不確,則裴兄仍然未達到使命甚為顯明。”

裴淳不禁一愣,忖道:“這話甚是,倘使此訊不確,自然是我輸了。”於是大聲道:

“國舅盡管去求證,若是不確,在下自當遵照約定自殺!”

樸日升道:“既是如此,便請裴兄移駕下處,以便聽取消息!”

於是大夥兒向城內走去。不一會回到府中,樸日升安排裴淳跟梁藥王同院居住。一晃眼過了數日,裴淳和梁藥王都不能出院門一步。幸而兩人同院而居,還可以談話消遣。

裴淳一點也不曉得楊嵐的情形,也沒有丐幫的消息。再就是李師叔的安危,辛黑姑的用心,還有雲秋心、薛飛光等,都時時係念於心,卻苦於沒處打聽。

這一日,樸日升忽然走到院中跟他們見麵,裴淳一口氣連問十多個問題,樸日升顧左右而言他,都不作答,隻道:“本人派遣許多高手打聽辛無痕前輩隱居之地,都不得要領,若是打聽不出,裴兄找回來的答案無法證實,那就隻好委屈兩位在此處住一輩子了!”

梁藥王倒無所謂,但裴淳卻大驚失色,一則永遠喪失自由想想夠可怕。二則雲秋心、李星橋的性命坌憑梁藥王打救,若是得不到辛無痕允許解除誓言,梁藥王永不出手,他們豈不是死定?

他對於自己生死還不怎樣,但李星橋、雲秋心兩人的安危,卻重要無比,當下自告奮勇的道:“倘若國舅信得過的話,在下出去設法打聽打聽。”

樸日升道:“裴兄既是自願前往,那是最好不過的事。”當下講明裴淳此去不論成功與否,都須在三日之內回來。

裴淳踏出院門之時,但覺胸襟頓寬,十分舒暢,不禁聯想到牢籠中的飛鳥,不能振翅高飛乃是何等痛苦!

他出了樸府,頭也不回地向城外奔去。走過一條街道,忽然有個人轉出來攔住去路。這人身軀頗長,雙眉如刀,隱隱透出一股殺氣。裴淳從未見過此人,不禁一怔。那人已經冷冷的道:“你是裴淳不是?”

裴淳點點頭,那人又道:“你害得我好苦……”

裴淳訝道:“大哥貴姓?在下怎會害得你好苦?”

那人又道:“你一身功夫未失,為何自甘被囚在樸府之內,這不是害死人嗎?!”

裴淳越發莫名其妙,道:“在下與國舅有約在先,所以不能外出。再說,那兩位密宗高僧的武功十分高強,在下鬥不過他們。”

那人道:“放屁,你逃走就得啦,那個教你跟他們拚命?還有什麼約定不約定全是狗屁!”

裴淳見他十分氣惱,心想犯不著惹他生氣,便道:“好吧,算我說錯了,大哥別生氣。”

那人道:“放屁,我焉能不生氣呢?除非你告訴我今日怎生出來?為的何事?”

裴淳肚中好笑,想道:“原來他為的此事,故意大發脾氣。”他沒有說出來,答道:

“好吧,反正這事也不怕別人曉得,我是去打聽一位辛老前輩的住處下落。”

那人雙眉一挑,更像是兩把刀倒豎起來,道:“這一下又坑死我了!”

裴淳訝道:“大哥這話怎說?”

那人道:“倘若你打聽不出,那就要回到樸府中居住一輩子,假使你探聽得出,我和你一齊沒命。”

裴淳道:“前一說在下還聽得懂,後一說則恕在下無法了悟。”

那人道:“你真是笨瓜一個,試想樸日升是何等心黑手辣之人,隻要你探聽得出那事,他一則無須再利用你,二則妒忌你的本事,連他也束手無策之事,你一下子就探聽明白,他焉能不妒?有這兩點緣故,他非立刻殺死你不可!”

裴淳道:“大哥說得雖是有理,但在下還有兩點不懂,一是大哥怎生猜得出人家心意?

二是大哥為何也跟著在下一同送命?”

那人道:“除非像你這等蠢笨之人才猜不出來,至於我死不死,倒不勞你費心!”

裴淳心中微惱,倒不是為了他罵自己蠢笨,因為他壓根兒就承認自己愚蠢,卻是為了這人不肯坦白說出內情,而自己卻一無隱瞞,所以著惱,當下道:“大哥請吧!你別問我,我也不問你!”

那人道:“好吧!我老實告訴你,有人命我非救你不可。因此若果你死了,我也難以活命!”

裴淳越聽越奇,道:“果真有這等事,那人想必是我的朋友了?”

他道:“不,是你的對頭,終必也會殺死你!”

裴淳哈哈一笑,道:“大哥別逗我,我可不信你的話啦!”

那人雙眉皺起,露出愁容,道:“我沒有騙你,真是千真萬確之事。若不是這個命我救你之人,終必會殺死你,我決不設法搭救你的!”

裴淳這時又不懂了,道:“原來大哥想讓那人取我性命?”

他搖頭道:“誰殺死你都是一樣。”

裴淳越發糊塗,但也懶得弄明白,當下道:“在下要走啦!”

那人又道:“我陪你去!”口氣中好像裴淳決不會拒絕他一般,裴淳果真不好意思硬繃繃說不,隻好舉步走去,一麵籌思拒絕之詞。

不一會已走到城門,裴淳突然停步,驚訝地左顧右盼。那人道:“怎麼啦?找誰!”

裴淳道:“我見不到一個熟人,所以十分奇怪!”

那人道:“哦!原來找窮家幫的人!他們已經遷到別處避禍去啦!”

裴淳訝道:“避禍?樸國舅麼?”

那人道:“可以說是,又可以說不是,總之,淳於靖這刻自身難保,哪有時間管你的閑事?”

裴淳凜然道:“別的人我不知道,但淳於大哥卻是最重義氣之人,不錯,他一定遭遇大難,才沒有派人與我聯絡。”

那人道:“那倒不是為了劫難臨頭之事,而是命我救你的人不準他們插手外事,隨後窮家幫就發生事故,全幫遷到別處去了。”

裴淳瞠目道:“你背後的人到底是誰!”那人駭一跳!極快地連轉幾轉,裴淳失聲笑道:

“不是有人站在你背後,而是問說幕後命令你辦事之人是誰!”

那人才舒一口大氣道:“被你這傻瓜把我駭了一跳,真真不值!”

裴淳突然叫道:“我知道了,定是那位黑衣姑娘無疑,隻有她能夠像她母親一般使天下高手寒心喪膽……”

他從這人轉身的姿式速度中已瞧出乃是武林高手,所以才突然醒悟,那人低聲道:“別嚷!別嚷!她說過不準我讓你曉得她是誰的。”

裴淳真想對他說:“倘若你不告訴我是誰,我就越發大聲地叫嚷。”可是這種用別人害怕的隱私事來威脅人家,他實在做不出來。他躊躇一下,說道:“請大哥別跟著我!”

那人道:“我陪你去查詢那事,倘若查不出來,我就按照原定計策救你離府。若果查得出,我就要改變計策了。”他那雙像刀也似的濃眉一直緊皺著,憂色難掩,顯然不是說著玩的。

裴淳隻好坦直說出心中疑慮,道:“我要去拜謁幾位老前輩,他們定必問我你是誰,我答不出來,他們一定很不高興,認為我不該帶了陌生的人同往。”

那人道:“有道理,但到時我自會應付,你一萬個放心……”

裴淳沒奈何,隻好繼續走去,出得城外,沿著一條小河的河岸奔行,不久,已瞧見前麵河岸一處高地上有座茅頂木屋,甚是簡陋。

他們在木屋附近停步,裴淳尋思片刻,問道:“他們幾位老人家耳朵都不大好,說話聽不見,怎生是好?”

那人道:“用手勢比劃!”

裴淳道:“此事不易比劃出來,你也是知道的。”

那人道:“若是比劃不出,你就以筆墨傳達。”

裴淳道:“那兒沒有筆墨,為之奈何?”

他道:“這還不容易!你把平坦而微濕的泥地作紙,折根樹枝當筆。”

這一連串的問答之間毫無片刻停頓,不知內情之人,還以為他們早已編就了這番話,所以對答如流。

裴淳微微一笑,道:“你是商公直大哥不是?”

那人做出搖頭的動作,但隻搖到一半就中止了,道:“你怎生知道的?”

這話不啻是承認了,裴淳笑道:“隻有你的才情如此敏捷,還有就是剛才你轉身之時,小弟也瞧出一點兒端倪。”

那人道:“商公直身材肥胖,我卻不是。”

裴淳道:“身材易改,麵貌難變。不過你以前告訴過我你擅長化裝易容之術,所以雖是樣貌、身量都不相似,我仍然敢猜是你!”

那人直到此時才點頭道:“不錯,我就是商公直,現在我才知道你小事糊塗,大事不糊塗。”

裴淳道:“商大哥,你這一向可好?”

商公直道:“好個屁,單是一個你就足夠氣死我了!或者你宅心仁厚,真的有神靈嗬護也說不定。”

裴淳心中明白他話中之意是說屢次三番都害他不死,當下笑道:“商大哥終於也碰上一個使你害怕的人了!”

商公直道:“那小妞兒當真厲害之極,我老奸雖有一肚子詭計,但怎樣也甩不掉她的跟蹤。我已是精擅易容之術的人,但她似乎比我還要高明……”

裴淳大感興趣,道:“哦!你們較量過了!”

商公直道:“我們有一日碰上了,我竭盡所能,前後搖身變化七個完全不同的人,她卻比我多變五種。但這還不足為異,因為她先天上就占了便宜,譬喻她能變作小丫頭、美貌少婦、男童、樣貌不同的少女等等,我卻無法效步!”

裴淳道:“我明白了,她年紀輕,又是女孩子,所以能夠如此,她也可以跟你一樣變成老人老婦等等,但你卻萬萬無法變為一個美貌的小姑娘!”

商公直嘲諷地笑一聲,道:“聰明得很,果然是這樣。但多變幾樣少變幾樣都無關緊要,最要命的是她有一種異於常人的觀察力,我無論變化成何等樣之人,她一眼就瞧破,而她的化裝我卻瞧不出,所以這回輸得慘極,我任何詭計圈套都沒有用,因為她一下子就找到我,怎樣也躲不掉,所以我們隻較量了一日,我就心寒膽落,無法抗拒她的命令了!”

裴淳萬分同情地點頭道:“這樣厲害的人自然使人害怕,何況她的武功十分高明,那是我親眼見識過的,連九州笑星褚揚大哥,崆峒李不淨道長都遠不是她的對手。”

商公直衝口道:“何止不是她的對手,現下李不淨和病僧都得聽她吩咐,前日他們聯手對付我,險險把我殺死。那是奉了她的命令而來的,若不是她忽然出麵阻止,我早就魂歸地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