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以為自己活不下去了,她和每個人都做了告別,將所有想交代的要交代的全部都交代清楚,她甚至覺得這種靜靜的等待死亡的日子也並非如想象中的難熬。
所有的人都或悲傷或黯然的接受了她將要離開的現實,包括她自己,除了林思安。
她從來沒想過,對林思安來說她有那麼重要,那一刻,她想哭,很想哭,可硬生生的將眼淚擠了回去,不為別的,隻是不想在他的記憶中再增添一筆傷心。
她從來都是很配合的治療,即便到最後疼痛難忍。疼到極致的時候不是沒想過放棄,可,在林思安那樣的眼神下,話到嘴邊她卻說不出口。
一遍一遍的,她在心中數著多活下去的日子,一天,兩天,三天……
等到終於要到極限的時候,她撐不下去了,是真的撐不下去,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整夜整夜的合不上眼,頭發也在一次次的治療中沒了,她甚至連照鏡子的勇氣都沒有。她多想就這樣的消失在他們的眼前,可舍不得,她舍不得放棄可以多看他們一眼的機會,舍不得離開這個她還留戀無比的世界。
最後,醫院停止了對徐北的治療。
醫生婉轉的讓林思安帶著徐北回去,過剩下的幾天安逸日子,可林思安不接受,不管怎麼說他都不接受。他無法忍受徐北就這樣在他眼前一天天的離死亡越來越近,他的精神已經繃到了一個崩潰的臨界地帶,再多一點前方就是萬丈深淵。
幸好,上天沒有讓他絕望。
還是李醫生,那個曾經將徐北從鬼門關拉回來的人,他告訴林思安歐洲那邊有一位領域內著名的醫生正在研製一種新型的抗癌藥物,但這種藥物還處於臨床試驗階段,具體有沒有效果,有沒有副作用,有沒有不良反應誰都不知道,他問他,要不要試。
林思安回答,要!
回答的異常堅定,但凡有一線希望他都不會放棄。
可,他不是徐北。他無法理解她的心情,無法理解她的感受,就好像,他無法理解為什麼她會斷然拒絕這僅有的希望。
這是徐北生病以來唯一的一次反抗,沒有過多的言語,此時此刻的她已經沒有更多的力氣來說多餘的話,全身的陣痛讓她不得不依靠止疼藥來緩解,但那也更多的也不過是心理安慰,真正到了那個時候,藥物已經失去了任何作用。
徐北說,她不要。
長時間的順從已經讓林思安忽略了徐北也是個非常倔強的人,一個非常倔強的病人。
他嚐試說服她,可沒有一絲效果,徐北就像鐵了心般,別的什麼都好說,唯獨這件事,沒有一絲一毫商量的餘地。
“我不想死在外麵!”
那天,實在是被林思安逼的急了,她忍不住吼了出來。
滿室寂靜。
她不想去外麵,她不想去那舉目無親的陌生地方,她不想在自己生命中最後一段時光還漂泊在外,如果注定要死,她寧願將生命的最後一刻用來和家人相處,她寧願長眠在這個熟悉的地方,這個有她的父母,有她的子女,還有她的丈夫的故土。
那是徐北那段時間以來哭的最慘的一次,眼淚鼻涕全部都流出來,就像小孩子一般,沒有任何形象可言,哭著哭著,陣痛發作,以往她都會多少克製下忍下,可那次,她沒有做任何掩飾,疼的在病床上打滾,整個身子蜷起來,瘦削的身子,小小的一團,抽動的肩膀,有氣無力的哭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