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啊，哥。”
夏知安收回目光，轉身朝著病房方向走去，方覺夏緊緊跟在他的身後。夏知安的身影在昏暗的醫院走廊裏被拉得很長，看上去有些孤單，卻又透著幾分堅毅。
有那麼一瞬間，方覺夏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自己就躲在夏知安那瘦弱的，卻又格外堅強的身影之下。
夏知安已經推開了病房的門，朝他努了努嘴。方覺夏倒也知趣，特別麻利地脫了鞋子，爬上了病床。抬眼就看了一眼被包得跟木乃伊一樣的病友樓藏月，不禁發出嘖嘖同情的聲音。
夏知安將買好的晚餐遞到他手上，“你要的蛋炒飯。”
方覺夏長長嗅了一陣，讚歎道，“真香。”
夏知安冷冷問，“你今年幾歲？”
“25啊，瞧你這問的什麼問題。”
“知道自己是警察嗎？”
“當然，我隻是腦子裏長了個東西，又沒失憶。”方覺夏調侃道。
“剛才怎麼回事？”
“哥，你是不知道呀，這年頭哪哪都有熊孩子。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那幫小流氓總喜歡搶咱倆的玩具，搶就罷了，還摔得稀爛，最後還要踩上幾腳。”提到童年那段並不快樂的回憶，方覺夏語氣變得咬牙切齒，“可惜那時候我太弱了，打不過他們。”
“所以你現在長本事了，去搶人家小孩的玩具？”夏知安冷聲道。
“剛才那個典型熊孩子，我好端端坐在那思考人生，熊孩子就一直踢我椅子，我好話說盡，他油鹽不進。我沒把他的變形金剛摔了，已經很客氣的了。”
“行了，吃飯吧。”夏知安發出命令。
“好咧。”方覺夏正準備吃飯，覺察到有些不對勁，埋怨道，“哥，你每次喊我吃飯，能不能別跟訓狗一樣？”
“有嗎？”
“有。”
方覺夏聽見隔壁床木乃伊病友樓藏月憋著一肚子壞笑的聲音，朝對方投去一個“我忍你很久”的眼神。
夏知安告訴他，“我跟白醫生說了，很快會安排你做手術。”
方覺夏扒了一口飯，“你哪來的錢？”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會想辦法。”
“你能有什麼辦法？你那點老本早就被那個斷腿的訛幹淨了。你就跟我說，那人到底是誰，我非得打斷他另一條腿不可。”他情緒變得激動起來，一邊說著話，嘴裏的米飯幾乎都要噴出來。
“吃飯堵不上你的嘴？”夏知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問他，“受了那麼多苦，遭了那麼多罪，好不容易當上警察，就是為了去打斷別人的腿？”
隔壁床的樓藏月終於忍不住了，發出快要笑岔氣的聲音，這下徹底惹惱了方覺夏，他滿嘴噴飯道：“笑什麼笑？傷成這樣你是怎麼笑得出來的？”又將嘴裏嚼了一半的飯咽下去，清了清嗓子對夏知安說，“我就替你叫屈，行不行？”
夏知安從醫院出來，天已經暗下去，夜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他可以隱隱嗅到原本幹淨的襯衫上麵沾染的醫療藥水的味道。一想到還躺在醫院的方覺夏，他的心中很不是滋味。
方覺夏是早產兒，他父母在他7歲的時候因一場大火過世，他被送到西海福利院的時候又因營養不良，瘦得隻剩皮包骨。同是那一年，10歲的夏知安父母也雙雙離世，他被表舅送去了這家福利院。
福利院會有好心人的捐贈，他和方覺夏有一次分到飛船模型。可福利院中其他年紀更長或者更壯的小朋友總喜歡欺負他倆，搶走了他們的玩具，還將他們的臉按進泥裏。
方覺夏那時候就告訴他，“哥，我長大以後要當警察，我要把這幫欺負我們的混蛋，打到滿地找牙。”
方覺夏體弱多病，完全不是當警察的料，可是為了再也沒有人能欺負他們，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最終考上了警察。別看他一天天樂嗬嗬沒心沒肺的，其實心事比誰都重。
還記得，腦部檢查報告下來的那天，方覺夏是淋著雨出現在他家門口的。他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方覺夏，以前別人揍他倆，就算被打到遍體鱗傷，至少他們是可以還手的。可是這一次，他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反擊。
眼下這筆手術費，又將他們逼入絕境。
他絕對不會就此束手就擒，不會讓自己和弟弟再次無路可走，就像當年他倆正是因為無處可去無人可依，最終被人相繼送進福利院一樣。
夏知安盤算起前幾天推掉的一筆古怪的訂單，報酬有兩百萬，但是訪客拒絕透露個人資料，甚至連具體行程也不願提前透露，風險係數實在太高。他雖然想掙錢，但更惜命。可現在，要是能成功走完這趟活兒，那麼方覺夏的手術費就能湊齊了。
他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最終還是撥通了老楊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