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雲(1 / 3)

黑,四下裏皆是墨一樣的顏色。

微弱的水藍色光輝在黑暗中顫動,並不能驅散四周的漆黑。這便是楚言從昏睡中醒來後的第一感覺。

楚言的腦袋因為宿醉有些漲疼,四肢疲乏得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他試圖伸手去按揉一下劇痛的額頭。但很快,他有些無奈地發現,自己似乎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早知道就不該喝這麼多,他心裏歎了口氣。

借酒澆愁,多半隻能平添幾分愁思。可對於昨天的楚言來說,這杯中之物是否入腹,其實沒有太大分別。因為他心中已是苦悶不堪。

楚言的父母早些年間已經去世。他家境並不算富裕,父母都是普通人,自然不能留下什麼萬貫家財。對於這一切楚言其實都不在乎,在他看來清貧安適的生活未嚐不可。但楚言昨天心中依然鬱結,不是對拮據的生活現狀不滿,隻是有些事情實在讓他鬱悶。

楚言出身平平,長相平平,收入平平,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他都是一個極普通的人。要說楚言完全沒有特點似乎顯得有點矯情。他的朋友們大多認為這廝平時雖然有些無恥自戀,但勉強算是個仗義重情的好人。

可是做一個好人,和被人發好人卡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也沒有必然聯係。所以在昨天下午,楚言和交往一年的女友分手前,他愕然發現兩者竟然有些關係。

楚言女友給出的理由是:“其實你人很好……或許我們不合適。”如此狗血的借口都被抬出來了,楚言也無力再挽回,隻能目送著對方離開。

但凡感情結束總是會有些苦澀,楚言一個普通人不能免俗。所以他痛飲,試著和朋友一起把自己灌醉。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楚言想翻身看看表,卻有些驚訝的發現他根本動不了。並不是因為宿醉和疲憊導致的身體昏沉,而是真的動不了,哪怕是一根手指頭。

黑暗中的水藍色光輝跳動了一下,楚言心頭一動,他雖然宿醉未酒醒,但他明確的記得自己屋裏沒有這個顏色的燈才對。

這不是自己家?楚言微微愣神。

突然四周一陣劇烈的震蕩傳來,楚言眼前一花,再次昏了過去。隻不過這次的昏睡有些特殊,現在的楚言也並不清楚,當他徹底酒醒之後,等待他的是那未曾知曉的遠方……

…………

天有雲,這從東方極遠處飄來的積雨雲覆蓋了整個天穹。雨雲顏色極深,潔白全無,少有暗灰,隻是呈現一種攝人心魄的漆黑。

古籍上記載,上古時期有龍,奪天地造化,可掌風控雷,行雲施雨。此時空中無龍,卻有如龍身般的巨大的藍色電弧劃過天際,伴著如龍吟的雷聲。正是盛夏時節,一連多日的陰雲覆蓋,卻滴雨未落,空氣異常的潮濕悶熱。

低沉烏雲籠罩著一座城池,這座城池並不如何龐大,縱觀天下,隻能算是中型的一座普通城池。城池的城牆由灰暗的巨大石磚堆砌而成。城市的城門上方刻著“天鳴城”三個蒼勁的暗紅大字。

三個石刻上沾染的暗紅色並非來源於漆料,而是來源於……血!人的血,兵士們因廝殺而拋灑的鮮血。

城牆四角處用來防禦的角樓連同城牆上的守城巨弩,已經有多處被城下投石車拋出的巨大滾石擊中,早已破碎坍塌。

攻城方的士兵們,頂著城牆落下的雷石和滾燙的金汁、沸油,踩著攻城雲梯而上。城頭上的無數垛口處,城牆下的厚土中,半折的刀劍和已經變形的箭矢頹然散落。城牆之上,原本守城的士兵去了大半,幸存的軍卒們在將領的指揮下收縮著戰圈,意圖返回城內和敵軍展開廝殺。

幾聲悶沉巨響,天鳴城四周的大門終於抵擋不住攻城的撞車的猛烈衝擊。攻城的大批兵卒從四周打開的城門處像潮水般灌入城內。

城中火光衝天,士兵的喊殺聲,婦孺的哭喊聲響徹雲霄。城裏建築大多被城外飛來的火箭射中,已經倒塌燃燒,一片破敗的景象。

城中某家仍然有餘火燃燒的店鋪旁,守城方的十數位士兵們合攏在一處。十幾位士兵當中,有一位軍官打扮的中年將領。

中年軍人身披的鎧甲早已殘破不堪,鎧甲上滲著暗紅的血跡,頭頂防護的鋼盔早已不知所蹤。中年將領披頭散發,用已經砍得微卷的鋼刀支撐著自己殘破的身體,頹然的看著四周的景象。

遠處數條街麵上,隱約可見有兩方的士兵正在互相廝殺。已經戰死的士兵屍體堆積成山,士兵們跨過同袍的屍體,繼續義無反顧的殺向敵軍。天上陰風一吹,空氣中本就濃烈的燒焦味兒和血液的腥臭味兒更加刺鼻。

燃燒成焦炭的這座店鋪旁,街角裏閃出十餘位神色冷漠、披甲執刀的武者。十名武者不發沉穩,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淩厲殺氣。

守軍方的十來位軍卒早已是殘兵敗將,身上都有負傷。若是麵前這些精神依然完足的強悍武者殺過來,自己這些人怕是一個人也活不了。

一位普通士兵麵色隱有畏懼,他對著中年軍人顫聲說道:“大人,怕是不行了。”

中年軍人猛地咳嗽起來,十分劇烈,嘴中咳血沫,牽動了身上傷口。他眉頭因為傷痛皺成一個“川”字。他想起了先前戰死的部下,想起了那些天鳴國的好兒郎臨終時的不甘神情。

半晌後中年軍人看著街角漸漸逼近的軍隊,看著這些數倍於己軍的敵人,麵容漸漸平靜,眼神漸漸堅毅。

中年軍人重新挺直了脊梁,費力的舉起手中的鋼刀,對著自己最後的部下,道:“我天鳴男兒可以戰死,但絕不能降!”

“衝!”

中年人一聲大喝,帶血的長刀奮力前揮,耗盡最後一絲體力帶領部下殺入敵陣。

並不是任何時候都會有奇跡出現,中年軍官本身並非什麼武藝高強的武者,也不是修道之人。自然不能以一己之力左右戰局。

鮮血從他嘴裏汩汩流出,冰冷的刀劍無情的穿過了中年軍人的胸腹。

斬殺中年人的那名武者麵容無悲無喜,甚至沒有對中年人的蔑視和譏諷。就像先前幾條街巷上他殺死的數十位守軍一樣,沒有資格讓他嘲諷。他對中年軍人沒有任何憐憫。武者似乎天生就缺乏情感,麵色有的隻是冷漠,或說是麻木。他不需要擁有太多的情感,他和身旁十幾位武者一樣。他們不是普通的武者,因為他們有一個共同的主人。他們要做的事情也隻有一件,執行主人的命令!

中年軍官有些渙散的目光越過了麵前冷漠的十餘人,看向街角的一處地方。那裏有一個人,那人一身尋常武人打扮,粗衣帆鞋,腰跨長劍,麵帶輕蔑的看著這處的動靜。那人嘴唇嗡動,似乎在交代什麼,可奇怪的是他四下空無一人。

中年軍官看著無名武者,想起了十餘名冷漠的執刀武人。

瞬間,中年軍官想到了一種可能,於是他驚呼:“真武侍體!”可惜終究是沒有呼出,因為長刀已經捅入他腹中,鮮血已充滿口鼻。

冰冷的長刀一捅即收,帶出了鮮血,也帶走了中年軍官最後的生命。他的身體失去了支撐,頹然倒在冰冷的地麵上。

人之將死大概思維速度都會將快些,所以即使刹那間,中年軍官依然想明白了一些東西。敵軍能讓一個擁有十餘位真武侍體的強大武者,來對付自己這些無名軍卒。隻能說明對方的助力達到了某種數量和強度。

在死前的最後時刻,中年人腦海中隻飄過一股強烈的擔憂。他擔憂皇宮中那位的安危。

“陛下。”中年人想著這兩個字,然後無聲死去。

……

天鳴城的每個角落,一幕幕類似這樣的慘景上演。這些忠於職守的將領們心係之所在的皇宮四處,戰鬥更為慘烈。

皇宮前,雙方士兵流出的血液早已幹涸,暗紅色的血漿染紅了整個青石板鋪成的廣場。偌大的廣場赤紅一片,死傷士兵不計其數,狀如人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