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附錄(1 / 2)

耕煙先生者,浙江仁和人,萍居揚州,謫遷遼東。自稱耕煙老人,遼人鹹呼為耕煙先生。先生狀頎晳,美須髯,肮髒自喜。於書無所不讀,尤好兵家言。父蒼,明監軍道,與海賊戰,斷肋破腦不仆,以勇聞。先生年十二,詠淮陰釣台,曰:“有能匡社稷,無計退饑寒。”諸老宿皆賞之,監軍獨不悅,曰:“是詩,讖也!”康熙十三年,三藩逆命,仁皇帝命康親王率師駐浙。王聞先生名,禮聘之。為王陳天下大勢如指掌,且曰:“三孽不足慮,可計日擒。”王喜,延之上座。大兵剿閩賊,偽將馬九玉屯兵九龍山,我師不得進。眾方議戰守未決,先生曰:“守固不可,戰亦非計,誠得說九玉而降之,即用以導,上策也。”王即命先生往,果如所言。時偽總兵劉進忠兵最盛,王假先生監軍道職招撫之。先生單騎入賊營,夾道列戟如薺。進忠方持劍啖人頭飲酒,呼先生入。比至,足未定,即厲聲曰:“汝畏否?”先生曰:“我來救汝,汝當德我,我何畏哉!”進忠遽無以應曰:“壯士能飲乎?”命左右持巨瓢至,先生仰首,盡擲其瓢於地曰:“賊眾旦夕且盡殲,乃強我飲鬼酒。”進忠惶迫出位謝,先生曰:“揮眾退,吾與爾言。”進忠屏左右,延入室,自酌獻先生,與語,未淹刻,大呼曰:“言盡此。”進忠俛首揮涕曰:“諾諾。”即探懷中劄,授之曰:“勉之,勿忘今日。”進忠遂降。韓大任以兵數萬來歸,王疑其詐,使先生覘之。先生謂大任曰:“爾禍至矣!”大任愕然,先生曰:“君既投誠而擁眾自衛,能使人無疑乎?十步之間,一夫可縛,雖眾何益?隻自取死耳。”大任曰:“然則奈何?”先生曰:“釋爾甲,卻爾眾,隻身歸命,王必憐汝,是轉禍為福也。”大任曰:“吾固欲持兩端,因便取事,今知之不可為矣。”遂並馬詣軍門。其餘寇江機、楊一豹、葛如箑,皆以次傳檄定。大軍之討鄭國信也,造戰艦,需十三丈桅,不可得。閩督遣先生入山求木,過期,牙門將持軍帖至曰:“取首繳。”眾皆大驚,不知所為。先生乃謂使者曰:“我首可為木耶,軍令不得不然耳。”於是,日夜製機器運木下,見督曰:“木至矣,恐廢事,故戴首見將軍。”督笑曰:“軍令不得不然耳。”

初督與先生有郤,欲以是中先生。及聞木至,乃大喜,稱其才,厚勞饋之。十五年,以父喪歸。未免,王趣令赴軍。時台灣尚未平,製衝天炮以獻,會班師,遂隨王入京師見上。試春日早朝詩,授翰林院侍講,偕高士奇直南書房,旋移直養心殿。紅毛國獻蟠腸鳥槍,上謂其使曰:“是中國所有也。”命先生仿造之。以十槍賚其使歸。上謂先生曰:“法琅器,中國所無,汝能思得其理乎?”奉詔五日成以進。西洋南懷仁謂衝天炮出其國造之,一年不成。上命先生造,八日成。上悅,率羣臣親試之,即封炮為威遠將軍,鐫治法官名,以示不朽。衝天炮,子在母腹,母送子去,從天而下,片片碎裂,銳不可當。後征噶爾靼,以三炮墜其營,遂大捷。在南書房時,與西洋徐日升纂律呂,議不合,及炮成,懷仁慚且憤,交謀傾之。侍衛趙某有寵,悍恣,廷呼先生名,先生叱之。某愬於內,上曰:“爾當師之。”某受詔來謁師,北麵頓首,麵項盡赤,不言而退。張獻忠養子之子陳宏勳,投誠為部郎,性狡鷙。一日,召先生飲,出家僮百餘,持白棓舞庭下。舞止,雁行立,多翼客前。宏勳持大椀酒,跪曰:“吾將有所丐,許我釂此,不許死棓下。”先生曰:“爾何事?”宏勳曰:“我欲金三千。”先生笑叱之曰:“賊是區區者,安用此獰猙。”為舉椀一飲盡,宏勳曰:“券之。”先生笑曰:“賊。”賊遂書券去,宏勳來取金,得金而不歸券。索無已,先生之子京恚曰:“是溪壑安可填?”拔劍擊之,誤中幾。宏勳怒,揮健仆數十人入室恣掠。先生訟宏勳以劫,而宏勳誣先生以逋。當是時,噶爾靼方捷,將議封。趙某與西洋人乘間力構之,上不忍寘於法,詔徙關東,籍沈陽。先生至沈陽,鬻書畫賣文自給。常冬夜擁敗絮臥冷炕,淩晨,踏堅冰入山,拾榛子以療饑。年七十八卒。先生性孝友,好施予。年四歲,撫其父所斷肋曰:“恨兒不生是時以殺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