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就體現出五脈族長的好處了,可以隨意使用當地資源和人脈。許一城吩咐姬天鈞去查一下支那風土考察團的蹤跡,順便查詢一下乾陵現狀。姬天鈞應承著很快離去,海蘭珠問許一城接下來怎麼辦,許一城穩穩道:“等。”
在接下來的一整天裏,姬天鈞一直沒露麵。許一城把自己關在屋裏研究地圖,海蘭珠待著實在無聊,就出去轉悠了一圈。西安城裏古跡太多,給她一個月也看不完。
第二天,姬天鈞又來拜訪。他告訴許一城,西安城裏外國人很多,大多是古董販子和學者,尤其以日本人最多。他們在這裏建了很多會所,支那風土考察團很可能就住在其中一間會所裏,不易查到落腳點。
至於乾陵,它現在歸陝西省古物保管委員會管理。這個委員會是在昭陵六駿偷運事件之後成立的民間組織,專門負責對陝西省重要文物遺跡進行清理、保護。可惜陝西連年戰亂,政權更迭,這個委員會如今隻剩下一個空架子,現在唐代十八陵根本無人看守,完全不設防,隻有當地警察會偶爾巡視一圈。
姬天鈞還帶了一大摞資料,多是地方誌、遊記和一些盜掘案卷宗——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接觸到的——居然還有類似《陽宅指繆》《勘輿五經》《二十四砂葬法》的風水書。許一城把資料留下,沒發表任何看法,繼續在房間裏研讀,一看就是好幾天。海蘭珠有點著急,催促說日本人說不定現在已經在挖坑了,你還不急不忙在這兒看書?
“磨刀不誤砍柴工,放心吧,日本人的動作沒那麼快。”
許一城告訴她,整個乾陵,其實是一個顛倒的風水大陣,布局方式和尋常方式迥異。郭震劍上留下的地圖,絕不能簡單地與乾陵地形做對照,其中暗藏風水玄機。不知道的人,很容易被誤導。
“明眼梅花近千年的傳承,掌握著外人所不知的一些東西。日本人可不知道這些門道,他們南轅北轍,優勢在我們這邊。”許一城笑道,然後又低下頭去,慢慢地翻開一頁。
“幹嗎不聯係政府,讓西北軍派人去保護不就得了?”海蘭珠還是不明白,許一城的做法太奇怪。當初為了保護東陵,他可是到處借兵,先找李德標,又尋孫殿英。怎麼到了西安,卻隻是悶頭單幹。
許一城搖搖頭,露出沉痛神色:“各地軍閥,都是一路貨色。若是驚動了西北軍,怕是前腳趕走日本人,後腳他們就自己動手了。東陵的事情,不可重演。”
海蘭珠知道東陵現在就是一根刺,一拔就會讓許一城痛苦萬分。於是她也不催了,白天出去溜達逛街,回來就泡在許一城的房間裏,陪他一起看書、聊天。
在這期間,支那風土考察團的行蹤始終成謎,不過乾陵附近也一直沒有什麼可疑人物出現。
到了第五天中午,姬天鈞又來了。這次他神秘兮兮地拿來一個黑布包,打開一看,裏頭居然是個銅製的風水羅盤,還有香燭燈籠紅線什麼的。海蘭珠湊過來一看,有點糊塗了。她看向許一城,說你真打算改行堪輿了?
許一城把羅盤拿起來掂了掂,對海蘭珠道:“古人布局墓穴,都以風水為準。搞清楚了唐人風水的門道兒,才有機會解開盤中謎局,找到墓門。你做好準備,咱們一會兒就出發。”
“這會兒就走?到乾陵得大半夜了吧?”海蘭珠吃驚不小。
許一城道:“郭震劍上的玄機,不到那個時候是顯不出來的。不出意外的話,今晚我們就可以把這件事了結了。”說完他看向乾陵方向,清秀的臉上顯出幾許肅穆和緊張。
海蘭珠問:“那我要做什麼準備?”
“很簡單,保護我。”許一城望向她,目光深深。海蘭珠微微有些局促,可她並沒有躲開許一城的注視,嘴角微抬,露出了一朵微笑。
姬天鈞準備了三匹河套馬,鞍韉齊全。三人各自跨上一匹,急匆匆地出了西安城的西門——安定門。在出城的時候,被守城的西北軍士兵稍微耽擱了一下。許一城讓海蘭珠看好馬,然後和姬天均前去交涉,足足花了半個小時,士兵才罵罵咧咧地放行。
經過這麼一個小插曲,三人匆匆出城,一路朝著西北方向疾馳。先過鹹陽,再經禮泉縣,最終抵達乾縣縣城。他們一路疾馳了五六個小時,無論人馬都疲憊不堪,必須在乾縣縣城休整一下。
八月份天長,他們進縣城的時候,西邊還泛著一抹隱約的落日餘暉,給天空殘留著最後一絲光亮。乾陵就在乾縣縣城往北十二裏地的梁山,遠遠已可望見其崢嶸陵勢。不過他們吃過晚飯之後,這最後一絲餘暉也消失了。在稀薄的星光照耀之下,乾陵如同一個巨大的模糊黑影,看上去威嚴而可怖。
“哎,你說進了山以後,會不會鬧鬼?”海蘭珠有些瑟縮。她畢竟是個女孩子,這種半夜闖死人墳地的事,心裏總會有些害怕。許一城整理著馬背上的裝備,笑道:“怕鬼?你在英國留過學,應該學過‘賽先生’啊。”
“我知道啊,但就是害怕嘛。”海蘭珠撇嘴。
“這個世界上本沒有鬼,做壞事的人心虛了,也就有了鬼。”許一城大笑。海蘭珠狠狠地朝許一城腳上踩去:“別以為魯迅先生的書我沒讀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