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後宮·宮牆魘影(紅杏)

第一章 宮門深深

三更的鑼聲響過,耳邊掠過一絲餘音,寧﨏的心緒一陣紊亂,氣悶的感覺從胸間湧至腦門,直驅心田,似有難抵之勢,不依不饒。

她再難如常入睡,伸手撩開帳幔,迎麵一室的黑暗。

陌生的氣息迅速將她包圍。她感覺到壓迫的力量在一點一點地向她靠近。

她頃刻清醒過來,這偌大宮房,不再是她寧府閨室,而是皇城後宮。

今天,她已經通過了重重甄選,從寧府二小姐,轉變為了順清國後宮秀女。

晌午時熾烈的陽光灼熱著庭院中亭立的數百麗人,低頭垂眸,汗水津盈。各人焦灼的除了皮相,還有內心。

眾麗人皆是千裏跋涉而至,隻為能成為後宮中高貴的妃嬪而傾力準備。馬上要宣讀入選秀女名單。這關係終身的一刻,比起頭上的烈日更讓人焦慮不安。

“張賢雅,年十七,留。”

“孟馨如,年十八,留。”

“駱沅兒,年十八,留。”

……

“寧﨏,年十七,留。”

“元清清,年十六,留。”

……

“其餘未予留者,皆送還原籍,自行婚配,福攸添至,隨願當自。”

寧﨏聽到自己名字後的一聲“留”,心底一蕩,說不清是喜是愕。她把頭垂得更低,汗水從玉脖上緩緩地淌入了衣領內。

“姐姐,我們四人都入選了!”旁邊一個聲音響起,為免讓旁人聽去,說話的人刻意用氣小聲說著,音質沙如棉柔,掩不住樂意。

寧﨏側頭看去,隻見元清清正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秀女分為四列,分別由各列教引姑姑帶至婉菁宮居住。一應飲食起居,由婉菁宮宮女打點。下月初五,大殿聖選!”主事太監一字一句地宣布事宜,最後的“大殿聖選”四字稍稍加重了語氣,以示莊重。

大殿聖選,也就是皇上皇後的最後甄選。

“謝公公。”眾秀女齊呼。大家都明白,隻是入選秀女,卻不一定能在禦前得封,也就還不是正式的後宮妃嬪,而這皇宮中的每一個太監宮女,都是她們作為秀女應當禮敬三分的。

寧﨏回想起日間的一幕幕,無法入眠。一直以來,她都在想假如入宮後應當如何如何,而今,她已身處後宮,以前設想的一切,是否得以順利完成,還是未知之數。

她披上輕綢披風,來到桌前點亮燈火,一室的黑暗驅去,她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她抬頭看到窗戶外隱隱有光,慢慢向前探去,推開窗戶,隻見外麵月色正濃。

灰蒙蒙的天空中,竟然明月高掛。

“月似照人來,久久銀浣窗。”她輕聲吟唱,每逢看到佳景,她總會自作詞句,以抒胸懷。月色醉人如斯,釋解了她心頭的一點惶惑。

“月似故人來,雅如銀浣窗。妹妹,你說這樣,會不會更適合此情此景?”

窗外,一個婀娜身影亭亭入目。

“馨如姐姐!”寧﨏大喜,笑逐顏開,連忙把房門打開,將對方拉進了屋內。

“妹妹,你怎麼這麼晚還沒就寢?”孟馨如握住寧﨏的手,扶她在床邊坐下,“是不是因為換了宮房,睡不習慣了?這夜風大,你穿得這麼單薄,你可知身為秀女,身體發膚皆為皇上所有,千萬要保重啊。”

寧﨏微笑著搖頭,眼前的馨如姐姐清顏端莊,眉目秀麗,淡淡的笑意盈滿關懷。她輕歎一聲,說道:“想以前我們姐妹四人在家鄉,結義金蘭,有難同當,有福同享。果真現在我們四人都身處宮中了。可惜我們還隻是秀女,日後去留還是未知。姐姐,我是擔心這宮廷變數之多,不在你我掌握內。”

孟馨如伸手幫寧﨏把額邊的散發挑到耳後,柔聲道:“既是未知之數,你又何必自擾?不如趁這段時間,我們一起盡力籌謀,早作計劃?”

寧﨏聞言,忙詢問道:“姐姐莫非已有準備?”

孟馨如道:“皇上最近忙於關外戰事,不在宮中,我們可以利用的機會,隻能是皇後。聽聞皇後喜賢德,讚孝義,我們可以由此表現,博得皇後青眼。”

寧﨏點頭,“姐姐說得是,向來後宮忌爭鬥是非,相信皇後也是不喜此風,如果我們能讓她覺得寬厚謙讓,自然另眼相看。對了,我們也要提醒沅兒姐姐和清妹妹先避風頭。”

孟馨如擺了擺手,道:“還有一點提醒妹妹,我們四人金蘭義結,姐妹情深,卻是我們自己心裏珍視的,在後宮之中,最容不得結幫立派,我們初為秀女,更要當心。所以,我們以後要避人耳目,不要宣揚我們四人的關係。”

寧﨏心底一怔,昏昏搖曳的光影在孟馨如的臉上影綽朦朧,一時,神思沉重,竟有倦意襲來。

“好了,妹妹,你歇下吧。姐姐就不打擾了。記住姐姐的話,日後宮中,你我相互扶持,定能一路走好。”

寧﨏躺下後,隻感覺孟馨如的臉龐在帳幔外隱約輕笑,往日的點滴情誼,盡皆入夢。

婉菁宮是曆屆秀女居住的宮所,因此宮內的裝飾布置,一律清雅樸素,不見半分奢侈豪華,意在提醒秀女,不要以為一進宮門就可高人一等,驕傲孤高。

早晨時分,婉菁宮宮女為各秀女梳洗打扮,奉上早點,為學習宮中禮儀作準備,忙得不可開交。

“你給我站住!”清亮的聲音響起,東閣宮女如虹被這喝聲嚇得渾身直抖,連忙停下腳步,躬身向麵前的秀女道:“元小主,有何吩咐?”

元清清挑起柳眉,一把抓住如虹的手,用力一抖,隻聽如虹尖叫一聲,整個兒摔倒在地。

東閣裏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元清清卻不甚在意,徑自向如虹喝道:“你這奴才,是不是趁著收拾房間時把我的白玉手鐲偷了?你要麼趕快把手鐲還我,要麼,我就稟報主事公公!”

如虹委屈得淚流滿麵,搖頭道:“回小主的話,奴婢並沒有偷……並沒有看到什麼白玉手鐲,更別說拿了……”

“剛才我明明看到你從我房裏出來,我進去一看,桌上手鐲就不見了,不是你拿的還有誰?”元清清指著如虹氣極大叫,完全忘記了保持宮中儀態。

如虹跪趴在地上,嗚咽著,說不出話來。

“清清,怎麼了?”寧﨏和駱沅兒一進東閣,就看到元清清在指責宮女,不禁一驚。

元清清看到姐妹到來,一把拉著她們倆的手,尖聲道:“這個奴才把娘送我的白玉手鐲偷走了!”

駱沅兒看了一眼地下的宮女,轉頭對元清清道:“問清楚了嗎?真是她做的?”

如虹聽到別的秀女也摻了進來,連忙叫道:“小主,冤枉啊,奴婢並沒有拿元小主的手鐲!”

“你……”

元清清正想發難,就聽到有人說話:“誰這麼一大早的大呼小叫?”

眾人循聲看去,隻見從西邊廂房裏走出一位女子,她雪白的纖手輕握團扇,細風自送,鵝蛋臉微微上抬,眼睛卻是看向元清清幾個,莊靜嫻雅,端的是大方淡定。

如虹抬頭看向那名女子,連忙磕頭道:“奴婢見過海小主!”

元清清看到那名女子,不以為然地輕哼了一聲。

寧﨏和駱沅兒暗暗地打量著她,知道這是朝廷名將海府的千金海雨青。同是秀女,卻自有一份高貴的氣質,不愧是將門之後。

海雨青慢慢地走上前來,氣定神閑地道:“我們還隻是秀女,你行這麼大的禮,想折殺我們不成?”

如虹知道說的是她,想站起身來,但卻在看到元清清時嚇得沒動。

寧﨏知道這一局不能就此僵掉。她正想開口,駱沅兒已伸手扶起如虹,“你起來再說。清清,先查問清楚,不能錯怪好人。”

元清清道:“這奴才一概不認,還怎麼查問?這手鐲是我娘送我作為宮中的紀念,不能失啊!”她說到“宮中的紀念”幾個字時,眼眶稍有微紅,急得快要哭了。

寧﨏拉住元清清的手,示意她先別急。卻聽海雨青說道:“這宮中的事情也越發稀奇了,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連個教引姑姑也不出現,如虹,去傳姑姑。”

元清清道:“請姑姑就請姑姑,讓她們斷斷誰是賊!”

海雨青輕搖著團扇,道:“是的,姑姑來了,真相就大白了,這裏的人都該作個證兒。我知道的不多,就隻是看到元小主昨晚半夜不知是否有事,竟離宮房而去。”

元清清聞言,呆住了。昨晚,她曾因一時好奇離開了房間到處逛逛,沒想到竟讓海雨青看到了。這麼一回憶,似乎想到了些什麼。

駱沅兒見狀,道:“清清,你仔細想想,是不是把手鐲忘在什麼地方了?”然後她在元清清耳邊道:“別把事情傳到教引姑姑那裏,姑姑會把我們的事情向上傳遞,你夜出宮房,似有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