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知道有幾日了。
我撫著床欄想起來,額吉攔了我,她是大清和碩端敏公主,科爾沁達爾汗王妃、簡親王之女、孝惠章皇太後的親侄女、康熙爺的親表妹,也是整個大清我唯一的親人。
可惜,我不是她的女兒,更不是蒙古科爾沁的和碩格格博爾濟吉特.其其格。
她扶起我將攢金枝軟枕墊在我背後,我微微睜開了浮腫的眼,淚水既然順勢流了下來。
額吉歎了口氣弱弱的說:“都這許多天了,你還看不開嗎?”
我的心糾結著,以為自己會哭,揉了揉眼睛卻隻是兩眼幹澀。
被褥陷下去了一點,額吉愣愣地看著我:“其其格,會過去的。”
是啊,會過去的,曾經那樣愛過的人,曾經那樣眷戀的容貌,如今卻都過去了。
芳遏怯怯地進了來,獻上一碗氤氳繚繞的湯藥,味道極是苦澀。
她顫顫巍巍地說:“格格該吃藥了。”
我望著那碗熱氣滾滾的湯藥,腸胃翻江倒海的。
我捧著胸口猛吐,樣子極其的狼狽。
額吉端過湯藥,幽幽地攪拌著那暗黃色的液體,她的聲音伴著水波傳了出來:“加了甘草,不苦,喝了便好了。”
我一把推開她,滾燙的湯藥倒在她那件福字緣邊蘇緞鶴紋的孝服上,不住的喘氣,芳遏都嚇傻了,一屋子人亂成一團,隻有她和碩端敏公主,站在那兒,依舊的高貴,依舊的美貌,依舊的淡然,一如我們初見的樣子。
“你們都下去。”她的聲音聽不出異樣,她的眼神溫柔和順。
屋裏靜了許多,隻聽見我粗重的喘息聲。
隻餘下我和她。
烏黑的藥汁弄髒了上好的蘇緞,嫋嫋的青煙從那件昂貴的喪服上騰起,有種朦朦朧朧的美,仿佛一種聖神的儀式。
讓我看不清她的臉。“你逃不掉的,這是命。”
我努力地坐起,顫抖著嘴唇說:“你說的,我不相信。”
她漠然地坐到我身邊,撫摸著我平坦地小腹:“我曾經也不相信,現在卻不得不信。”
我抓住她的手,定定地看著她:“我要試一試,哪怕就一次”
我看著她的眼睛,她亦看著我。
“好。”
…… …… ……
我的身份要出宮是極其容易的事情,額吉的馬車暢通無阻,我歪在軟塌上,有風拂過,馬車四周的鈴鐺叮當作響。
芳華望了望窗外:“格格快到了。”
我端出小銅鏡照了照,端詳了鏡中的蒼白的容顏,那樣卑微,那樣小心翼翼,窗外傳來絲竹管樂的聲響。
芳遏匆忙放下簾子,竊竊地撚好,哆哆嗦嗦地說“外頭風大,格格仔細著涼了。”
我頓了頓手上的粉撲,裝作沒有聽見,鎮定地告訴小李子“快些,莫要讓花轎走在我前頭。”
馬車明顯快幾分,車裏頭也顛簸得厲害,眾人都不敢說話斂了鼻息暗暗地交換著眼神,外頭嘈雜得厲害,討論著宏大的婚禮和新娘顯赫的背景。
我端坐著,將腰杆挺得筆直,壓著嗓子說“小李子,再快些。”
我自側門入偏院的假山後頭,順子站在我身邊,眼神中難掩的焦躁:“格格,奴才已遣人去請了。”
我愣愣地點頭,對著水麵又整理了衣裳。
沿著那白玉雕欄坐下,眼前那汪汪一池的湖水甚是清澈“該是荷葉田田的時節,怎的這般沒落。”
順子不敢看我,隻用很低沉的聲音回答:“主子說,那荷葉入秋便敗了,索性拔了。”
他小心的看了我一眼“奴才再去請請主子,再請請。”
我沒有回頭,隻盯著那一灘的湖水,
耳邊還傳來少女的嬌憨“等這荷葉長成了,我便在湖中修一座水榭,白日賞荷花,夜晚聽蟬鳴,還有蓮藕排骨湯喝,生活真是愜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