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建文元年三月,北平城。
昭勇將軍府結束了一天的喧鬧,火樹銀花漸次熄滅,隻剩下零零落落的幾點燭光在靜謐中搖曳。
書房裏,一立一坐著兩個人。
那坐著的五旬左右年紀,一身戎裝,三縷長髯,目光如炬,正是戰功赫赫的三品昭勇將軍南謹然。身邊垂手而立的青年,是南謹然的獨生兒子南魯青。南魯青二十四、五歲,身形魁梧、英姿勃發,腰間的幾枚梅花鏢在鏢囊中閃著凜凜寒光。
南謹然四顧無人,壓低了聲音緩緩地說:“魯青,為父深夜叫你過來,是有一件要緊事托付與你。”
“是何等軍機大事?請父親明示,兒將披肝瀝膽,不辱使命。”南魯青狐疑地抬起頭,不明白在自己家中父親為何還要如此謹慎。
南魯青生在軍旅,自幼拜名師習文練武,十五歲開始馳騁沙場,在父親的率領下阻擊瓦剌韃靼、消除邊患,如今已是六品校尉。他是南謹然的心腹助手,軍機密令執行了不少,但此刻父親鄭重而莊嚴的表情告訴他:這一次的任務非比尋常。
“隨我來。”南謹然起身搬開花盆架上的文竹,隻見懸掛在牆上的《寒江獨釣圖》靜靜地卷了起來,圖後的白牆應聲而開,原來書房裏有一間秘室。
南謹然一麵把蠟燭插在燭台上,一麵示意兒子坐下。看著父親,看著這間他從未知曉也從未來過的地方,南魯青愈發詫異。家有秘室不足為奇,不少富商巨賈、綠林豪俠的家裏都有,他們建造秘室或為了隱藏財寶、或為了靜心修煉、或為了躲禍避難,可父親在自己的府邸苦心經營這間秘室幹什麼?況且,是光明磊落了畢生的父親嗬,他似乎根本沒有秘密、也不該有秘密……
南魯青懂了:父親不僅有秘密,而且正身處危難之中,這危險是無處不在的,甚至包括家裏。
南謹然交給南魯青一封書信:“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但你不必問,我也不準備回答。你必須相信,為父所做的一切必有不得不如此的原因,也是,為了大明的黎民百庶。”
南謹然冷峻地看著兒子:“魯青,為父命你去易州,找到“燕趙第一鏢頭”萬朝暉,你倆務必一道把為父的這封親筆書信交給山東參政鐵鉉大人。信的內容,你們也不必知道,不知道能更好地保護你們。
當年,我和萬朝暉在疆場上是過命的交情。你生長在軍中,不諳世事,萬朝暉對江湖規矩卻極熟絡,危急時刻,他的一身武功也可助你一臂之力。你們可能會遭遇生死劫難,但是,隻要一息尚存,就要把它交給鐵大人,記住,一定是鐵大人本人。這信,決不能落入其它人手中,如果不能送達,你們就把它銷毀。這是你從今往後唯一的任務,其餘的任何事情你將不必插手。”
“孩兒記下了,唯一的任務:書信送給鐵大人本人,信在人在,信亡人亡。”
南謹然滿意地看著兒子。他說不出是哪一天,兒子突然長大了,昂藏八尺、頂天立地,而且,是這樣忠誠、果敢和沉穩。他很後悔,後悔從沒有和兒子好好吃頓飯、談談心,兒子就這樣在自己的視野之外長大了,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父親。這樣想著,忽然落下兩行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