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兵壓境,防線快要全麵崩潰的危險一刻,政府軍突然撤兵了。敵方士兵在撤退的時候,華還在不停的射擊著,麵無表情,仿佛他前麵的敵方士兵不是人,和平日裏訓練時的耙子沒什麼兩樣,好像打起來還更有快感,敵方士兵種彈時的那團血霧之花一直吸引著華把他們打出了射程之外。那一刻,華不知道整個前延陣地隻有他一個人在射擊,阮寶和阮玉他們都已經走出了戰壕,來到他的身後,阮玉還流著傷心的淚水。那一刻,華不知道,教授也在望遠鏡裏看著他,正在傷心的哭泣。
麵對著阮寶的驚愕,麵對著阮玉的淚水,麵對著士兵們恐懼疑惑的眼神,華扔掉了散發著腥臭味的槍,軟軟的坐倒在地上。沒有說一句話,他看著沾滿血汙的右手,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奪眶而出。流淌著少年的恐懼,流淌著他無盡的悲傷。
第一天的戰鬥在敵方撤退的基礎上,以慘勝告終了。據報,是維特在打掉了敵方炮兵陣地後,為了減輕主陣地壓力,帶著那隻有一個連的士兵,突襲敵軍指揮部,被回撤的敵軍捂住了,寡不敵眾,全部以身殉職。簡單的說,是維特救了華他們的命。華為當時維特離開時說的那句話感到非常的後悔,狠狠的扇了自己幾個耳刮子,責怪自己為何不能給他一些安慰,那分明是維特已經下定了決心,和華告別的通話,華這個混蛋盡然說出了那麼一句令他可能會非常傷心的話。
帶著士兵們異樣的眼神,帶著對維特無盡的懺悔,帶著白天戰鬥的傷痛,華睡去了。就那麼靠在戰壕的土埂上,任憑無邊的腥風吹著,任憑可能被敵方狙擊手敲掉危險籠罩著。他睡去了,他努力的想夢到家鄉那幹巴的山,他努力的想夢到家鄉那淡淡的雲,他努力的想夢到家鄉的親人,那怕是他曾經厭惡的人,他努力的想在夢裏回到從前,但那一夜伴隨著他的隻有被撕碎的屍體和槍管塞進敵方士兵肚子裏的片斷。他惡夢連連,他夢裏撕撤著衣服,他夢裏抓斷了周圍的枯草,卻始終無法醒來。直到教授劇烈的搖晃著他,他才醒了過來,他渾身是汗,衣服都深透了,冒著熱氣,散發著血腥味。隊長也來了,華沒有說一句話,一下子撲到了教授懷裏,嚎啕大哭起來,哭的是那樣的傷心,哭的是那樣的淋漓盡致。
華慘若孤鴻的哭聲回蕩在星空下,久久無法散去,惹的周圍很多士兵都哭了起來。
噢!士兵,你到底是神還是魔?
噢!士兵,你到底在守護什麼?
噢!上帝,這到底是為什麼?
夜裏。隊長和教授走後沒多久,華接到接手新兵的命令,他的心情很不好,叫三排長去接新兵。自個在三排陣地上轉了下,全排可戰鬥人員隻剩十四個。明天的的戰鬥可能連一波衝擊都經受不住,一旦防線被突破,這些年輕的生命都將被一次殲滅,沒幾個人能生還,想到這些,華不由的冷汗直冒。
看著三排長帶來的十個遞補新兵,華覺得心裏開始有些恨將軍了,他們一個個的都還是孩子,有些和阿蛋還差不多大,稚嫩的臉上還在傻傻的笑。隊伍裏有一個年長的人華似曾相識,仔細看下才認出來是和華同期參訓後來跑掉的海老爺,聽三排長說是他自己要求來找華的。留下三排長安頓新兵,華和海老爺來到陣地的排指揮所,其實也就是隻有十來個平方的堆放彈藥的地方。華扔給他一支煙,下意識的問了句:“走了幹嗎還回來,找死啊?”海老爺點燃香煙狠命的抽了幾口,看著華已非從前冷峻的臉,淡淡的說了句:“是找死來了,當了一輩子的兵,跑了一輩子,不想再跑了,遇到你娃娃這樣的軍官也不易,一塊死吧,路上也好有個伴。”華看著這曾經很是霸道的海老爺,死死的盯著他,像要想把他吃了一樣,四目相對,有些冷森。突然兩個人都大笑了起來,笑的是那樣的傻。華順手扔給他一瓶伏特加,兩個人在這陰暗的指揮所裏喝了個痛快。
第二天,前延陣地上異常的安靜,風靜靜的吹著,不知道風想吹去什麼,想帶走什麼,工兵清理著戰場上的屍體,由於當地氣候潮濕悶熱,隻一天的功夫,有些早死的已經開始腐敗,陣地上到處是腐臭味。
士兵們窩在戰壕裏用餐的時候,豆大的綠蒼蠅成群結隊的飛來飛去。煩燥的士兵經常會拿槍打蒼蠅玩,也有人會罵娘。重新補充了新兵的一線陣地,多了幾分生氣,然而有幾個士兵會真正注意到問題的嚴重。雖然補充了新兵,但他們大多是些從來都沒打過仗的新手,有些連槍都沒打過幾次,看著他們,華隻能無奈的歎口氣。
有了海老爺在身邊,華感到些許的安慰,畢竟他是個老兵,槍也打的好,雖然會逃跑,但在這當口其實沒人不想跑的。想來這次可能也不會了。雖然他不明白海老爺為何會在這個時候來到這裏,但從他的眼睛裏華看不到任何的惡意,最起碼他不會傷害到自己,這一點華可以肯定。讓海老爺教新來的士兵們如何在戰場生存,華一個人來到了連指揮部,到那時,阮家兄妹已經到了,張朝本來就是負責連部安全的。大家開了個小會,阮寶處在連裏最正麵的位置傷亡比其它地方大,華主動勻了兩個士兵給他,幾個六隊的老人在指揮部裏喝了二兩,大家的話明顯少了許多,很多時候隻是那麼靜靜的幹巴拉的喝著。連長很是識趣去巡防了,華感覺這麼坐著很是鬱悶,說排裏有事要走了,張朝拉住了他。說連長可能要跑,昨天炮擊時尿了,今天跟他說起過老婆孩子,你們說我應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華那時候那根筋不對喊叫了句:“那你殺了他呀,那是你的權利。”甩開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