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1 / 3)

畢業是一陣華麗的風_畢業生_連載_讀書_虹橋書吧網

01畢業是一陣華麗的風

孔岩站在宿舍樓下等劉夏的時候,正是七月的某個午後。

他仰頭看著躁動不安的宿舍樓,這兩天是學校畢業退宿的最後日子。人們就像趕在一場大雨前備食的螞蟻,東拉的,西跑的,還有砸鍋賣鐵泄憤的。家長們也加入了退宿大軍,樓下開進開出各式各樣的車子,拉行李的寶馬和收廢品的排子車相撞,司機被小販揪出來索賠,造成四麵八方開進開出的車輛堵塞,喇叭聲、叫罵聲……一陣風刮起廢品車散落的紙張,宿舍樓下的那塊空地連同整棟樓被折騰得倒過去,又翻過來。

一陣風吹散了滿天的溽熱情緒,陽光卻是這般安寧,凝成一滴一滴清澈的光斑,在合歡樹的葉子上,在蝴蝶蘭的花蕊上,悄然流轉,偶爾觸地,似乎有破碎的清響。

是啊,畢業,這一天終於來了。在躁動與安寧中,大家似乎忘記了流連,忘記了回憶這四年來的點滴青蔥。這是幸福的掙脫,還是退一步的無奈?帶走的和帶不走的,到底哪個更多一點。

劉夏推開宿舍門,趴在她對麵床位上的蘇晨正在號啕大哭。

兩個來女生宿舍幫忙搬行李的男生聽見哭聲,探頭探腦,從她身後向屋裏偷窺。沈立一把把劉夏拉進來,“嘭”的一聲關上了宿舍門。

蘇晨已經累了,哭聲見低,趴在床上,高一下低一下地喘著氣。

“怎麼了?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劉夏走近了一點說。

“人家吳煬啊,簽證已經辦下來了,”孟曉曼坐在蘇晨上鋪,邊整理行李邊說,“他倆這戀情,以後隻能深埋太平洋了……”

“少說兩句吧,她都這樣了。”沈立用挑衣杆摘下孟曉曼晾在陽台上的衣服,扔給她說。

“早就告訴過她,吳煬他媽從大一就想送兒子出國,勁兒都攢四年了,你以為他真能放棄遠大前程跟你待在這兒嗎?說他套不住你不聽,這下怎麼著?”

劉夏看了一眼蘇晨說:“蘇晨可以等他呀。”

“哈!”孟曉曼誇張地冷笑一聲,“我看你們是童話書看多了,一個個跟晶瑩的小雪人似的。等醒過來呀,望夫崖都建成停車場了。回來,見鬼去吧,他要真說回來,鬼都不信!”

沈立被她說得笑了一聲,又趕緊憋住,催促她說:“你快點吧,晚上還要一起出去呢,收拾不完了。”孟曉曼又嘀咕了一句:“男人,沒一個靠譜的。”

蘇晨被她一說,又開始啜泣起來。劉夏走過去,摸了摸蘇晨散亂的頭發。她的電話響了,孔岩正在老地方等她,劉夏答應一聲,放下手機對沈立和孟曉曼說:“今天的散夥飯照常嗎?”

沈立看了一眼躺著的蘇晨,想想說:“照常。”

劉夏說:“那我完事兒直接去那兒等你們吧,有事電我。”邊說邊走出了宿舍,到門口她轉過身,很想對蘇晨說點什麼,卻想不出半句合適的話,想想又轉回去,一溜跑下了樓。

“劉夏,晚上不準帶家屬啊!”孟曉曼在後麵喊。

出了宿舍樓劉夏的腳步突然停住,陽光繚亂,她用胳膊遮住眼睛,似乎剛才的事攪得她有些淩亂。

孔岩老遠就看到了她,揮揮手,見她突然慢下來,就喊了一聲“劉夏”,身旁合歡樹上的麻雀剛剛停穩,又被他的聲音攪起,呼哧哧,撲騰開去。

“孔岩,你會不會離開我?”劉夏有些神經質,撲到他懷裏,抓住他的胳膊。

孔岩險些被劉夏撲倒,抱住她,站穩了,笑嗬嗬地說:“你今天怎麼了?”

她還是不依不饒:“快說,你會不會離開我?”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說:“你會離開我嗎?”

劉夏被他反問,翹起嘴巴,賭氣說:“會。”又補充:“等我不喜歡你了。”

孔岩佯裝很失敗的神情,說:“那我也會,等你離開我了,我就離開你。”

劉夏笑了,用小手指勾住他的小手指:“拉鉤,等我不要你了,你才能離開我。”

天色有些晚了,燥熱漸漸散去,風吹幹臉上的汗水,很舒服的感覺。孔岩和劉夏分別後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繞著校園溜開了,漫無目的,步子輕得有些縹渺。

西方的半邊雲霞流金溢彩,傾城瀉下,把眼前的人和事都塗成瑟瑟殷紅,憂鬱地延展著。多少年之後,此時此地的人又該散落在何處?被不斷地想起或淡忘,淹沒在人生的一個個角落,和生命一樣,被時光悄悄偷走。

校園的喇叭裏響起大喬小喬的《消失的光年》,調子緩平,卻有蒼涼的氣力。

每個人是每個人的過客

每個人是每個人的思念

眼中的星辰月光

消失在心中的光年

消失在心中的光年……

七月七的單身漢們_畢業生_連載_讀書_虹橋書吧網

02七月七的單身漢們

仲愷從藝術係教學樓出來,一眼瞄見孔岩,急忙向他跑過來,老遠就喊:“孔岩,剛才郝雷給我打電話,讓咱們快去七月七,兄弟們都齊了,就等咱了,過幾天吳煬出國,以後再聚全就難了。”

仲愷見孔岩發呆,就搭在他肩上說:“怎麼了?這麼悶騷!懷春也過季了呀,是不是被中文係美女給蹬了?分就分,沒有失戀的大學是不完美的,舊的不去,新的還不來呢。”

孔岩一拳砸在他肩膀上,說:“哪兒跟哪兒啊,我長得像失戀的嗎?”

仲愷失望起來:“你看你,大學四年了,既沒掛過科,也沒失過戀,這些美好的青春小牙印啊!哎——到over的那天你肯定後悔,哥兒幾個追悼你的時候悼詞都沒得寫。”

“給你的寫長點就行了。”

孔岩跟他往前走,又想起來,仲愷應該是去補考最後一科公共課《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這課他從大一就掛,一直響叮當掛到大四,大家都起哄讓他改姓馬算了。就問他:“你考得怎麼樣?這可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再不過,真拿不到畢業證了。”

仲愷說:“放心吧,這次管保沒問題。”說完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做答案的小字條,揉爛了扔進路邊垃圾桶,又啐了一口,深情朗誦道:“輕輕的,我走了,不帶走一片雲彩。”

名字叫“七月七”的燒烤店,坐落在最後一排男生宿舍樓的後麵,隔牆就是喧嘩的大馬路。學校也是為了贏利,很少對這塊偏遠地帶實施清剿。雖然隔著一道牆,但畢竟還是在校內,半夜回宿舍不必翻牆,被巡夜抓住也頂多罵幾句,不至於鬧到太嚴肅的地步。這兒也就成了男生們自娛自樂的好歸宿,隨便一吆喝,可以腐敗一把。四年來,失戀、掛科、什麼傷心懊惱的眼淚,都在這兒拋得一幹二淨。

名字叫“七月七”的燒烤店,卻囤積著一群單身漢。

仲愷張羅著給每個人都倒滿酒,端起酒杯說:“歡送吳煬博士遠涉重洋……”又不知道這話怎麼說,拍拍頭,“那詞叫什麼來著,駕鶴西遊?”

一桌的人哈哈大笑,邊筆記邊推眼鏡,想想說:“那叫,飽求西學吧。”

“對對對,飽求西學。希望把你怎麼歡送出去的,再怎麼歡迎回來,幹杯!”

仲愷搭著吳煬的肩膀:“說真的,吳煬,你也真夠狠的,把人蘇晨說撂就撂那兒了。事前也不放個話兒,哥們兒這替手也措手不及呀。”說著對坐在旁邊的郝雷眨了眨眼。

吳煬的嘴唇抖動了一下,一杯酒下肚他的臉就開始泛紅了。孔岩拱了拱仲愷的胳膊,給吳煬倒上酒說:“吳煬,簽證都辦好了?具體哪天的?”

吳煬說:“差不多了,下個月中旬吧。”

郝雷接過仲愷的話茬,一說話就露出一嘴層巒疊嶂的齙牙,跟仲愷是敲不爛的鐵磁,此刻卻不讚同仲愷的意見:“人家吳煬這才叫大丈夫自風流,男人就得先立業。出國有啥不好,我想出,還沒那本事呢。”

吳煬聲音有些顫抖:“估計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蘇晨。”

郝雷說:“女人,算個啥,等有了錢和地位,就得跟強力膠似的,粘在你屁股上,揭都揭不下來。”

仲愷似乎受到了啟發:“對,女人,都那個德行。”

筆記推推眼鏡:“但是畢竟是吳煬先不要的蘇晨,我還是覺得蘇晨有點屈。”

仲愷對筆記說:“你倒是會做好人了,可沒有一個女人看得上你,這叫不叫屈?”

筆記歎了口氣,自歎身世可憐。筆記的真名叫李尋歡,跟古龍《小李飛刀》中的李尋歡同名,但現實版的李尋歡絕對不是一個風流不羈的人,而是愛學習愛勞動守紀律的“有為男”。在無聊的大學課堂上,李尋歡以超人的毅力從頭到尾打坐了四年,在一片鼾聲中,他堅持每節課奮筆疾書,揮汗如雨,筆記做到超級全,連老師喝水打嗝都不放過,用腳注標著“此老師習慣動作之××”。大家都說這哪是筆記呀,改個人稱,就可以當老師百年之後的自傳出版了。於是李尋歡就開始叫“筆記”。一到考試,筆記的筆記就成了大家爭相複印的複習寶典。甚至從沒上過課者觀此筆記,如身臨課堂,茅塞頓開,在考試中過關斬將,六十分圓滿。奇怪的是,別人用他的筆記倒是過了,筆記自己卻掛得很慘。

筆記一聲長歎:“你們分還有的分,哪像我。這四年,我就想好好念書來著,筆記做得那麼全,可是學也沒上好,工作到現在也沒找著,對象更沒談上。倒想找踢,可找誰踢我呀!哎!人生的‘杯具’、‘杯具’呀。”筆記學著經典男生的樣子,端起酒杯,很豪邁地往脖子裏灌,剛下去半杯就咳起來。

仲愷給他捶著背:“筆記同誌,我們都會記住你為大家作出的傑出貢獻和重大犧牲。來,李尋歡同誌永遠活在我們心中,幹了!”

隻有孔岩顯得興致不高。仲愷好像知道他的心事,就湊過來找話說:“孔岩,我可是絕對看好你和劉夏,他們分他們的,咱好好過就行了。”

孔岩苦笑一下沒有說話。

仲愷說:“你還愁什麼呀,就你最正經,最得瑟,我們交的補課費全都叛變成你的獎學金了。劉夏長多漂亮,你搶了多少人的夢中情人啊,別不知足了,剛畢業就有工作,GC,那可是業內黃金級公司,人想進都進不去。你是事業愛情,兩手抓,兩手都很硬。我要是你,都美得長出尾巴來了!”

孔岩嗬嗬笑了聲:“今天高興,不說那麼多鬱悶的事。”

仲愷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小聲安慰他:“孔岩,咱暫時是窮點,但不會窮一輩子,我看人準,記著我這話。”

孔岩感激地看看仲愷,感覺渾身有些熱,咕咚一聲,一杯酒下了肚。

燒烤店的音響裏唱起陶喆《寂寞的季節》,店裏一片狼藉,他們一次次找到共同發燒的主題,一次次high到沸騰的頂點。任憑落寞的歌聲飄出來,浪跡在虛空的校園裏。

一人一個奢華的夢(1)_畢業生_連載_讀書_虹橋書吧網

03一人一個奢華的夢

劉夏和孔岩分手後直接去上島咖啡與沈立她們聚會。她來得早,就先進去占座了。

這樣的地方劉夏倒不是經常來,她和孔岩約會的地方大都在既便宜又實惠的大排檔或小吃街,這樣既可以節省又可以湊熱鬧,其實她隻需要一個獨屬於他們自己的小世界,隻要孔岩眼裏全是她就好了。

但是並不是說,這樣就可以把一個奢華的夢從劉夏腦子裏趕走。劉夏的夢就始於上島咖啡。源自台灣本土的咖啡店,很好地保存了傳統文化的優雅高尚。紅木家具散發出的古色古香使每一盞暖燈都似乎長出了一雙翕動的眼睛,讓人聯想到沉睡的百合。地毯的紫,是黑夜中潛藏著隱語的莊園,一直延伸到沉睡的玫瑰深處。

沈立和孟曉曼走進來,劉夏向她們招手,沒見到蘇晨,劉夏問:

“蘇晨呢?還在哭嗎?”

“她說有東西要送給吳煬,整理東西呢。”沈立坐下來。

“眼睛腫成那樣,還怎麼出來?”孟曉曼說。

劉夏邊叫服務生邊說:“你們說他倆還有戲嗎?”

“我看是垂死的掙紮,連回光返照都甭打算。”孟曉曼坐下來,拿出化妝鏡補妝。

男服務生送來三杯檸檬水,朝孟曉曼看了一眼。孟曉曼並沒正眼看他,隻是一個妖嬈的眼神沉進鏡子裏。

沈立推她一把:“行了曉曼,不至於服務生你也釣吧。”

“你知道什麼,要時刻準備著,保持帥哥出現前的臨戰狀態。”孟曉曼說

劉夏端著下巴,看她們開玩笑。咖啡廳裏響起班得瑞的嫋嫋天籟。這樣的場麵不知道在四年中經曆過多少次,但馬上就要到盡頭了。音樂娓娓襲來,那麼多慵懶閑散的時光,隻能被一陣風吹到記憶裏,用一些沙子掩埋起來了,再過一些年不知道還找得著找不著。就要離開學校了,離開她們。劉夏莫名地傷感起來。

沈立看劉夏出神,在她眼前晃晃手:“劉夏,怎麼了?”

劉夏突然抓住她的手半帶哭腔地說:“你們是我最好的姐妹,就算畢業了,也不能把我忘了呀。”

曉曼反而笑起來,說:“傻丫頭,畢業才是人生美好的開始。放心吧,你會像花骨朵一樣,撲棱棱長在我們心裏。”

沈立沉默了一會兒,對劉夏說:“你真的想好了要跟孔岩去北漂嗎,北京那麼大,你自己可怎麼辦啊?”

劉夏破涕為笑:“從小到大,做什麼都是被我媽安排好了的,我從來沒有想過明天會怎麼樣。我媽現在是整天嘮裏嘮叨,嫁人啊嫁人,煩死我了都,好像畢了業我就沒別的事幹,現在不嫁人將來就嫁不出去了。我就想著趕緊離開家,趕緊躲遠點,眼不見心不煩,我這總不能在一個屋簷下老死吧。你就放心吧,我們決定了兩條腿走路,他先過去,等幾個月穩定了,我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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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曉曼點著劉夏的腦袋殼說:“你這是典型的青春期逆反綜合征。嘿嘿,其實也對,我們就是不能總在大人的眼皮底下潛伏,必須要衝鋒陷陣,活出我們自己。”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爛漫的神采在每張臉上飛舞。她們以咖啡代酒,杯子清脆地碰在了一起。

沈立重新擰起了眉頭:“聽說北京的房價挺高的,我表姐都在北京奮鬥五六年了,還是談房色變,三十歲之前連結婚都甭想了。你真想好了跟孔岩一起吃苦嗎?”

劉夏眨一下眼睛,若有所思:“吃苦啊,反正他會照顧我的,我腦容量有限,從來都不會考慮那麼長遠,沒準,”她咯咯笑起來,“吃苦是件很好玩的事。”

“哎,人是挺帥的,能力也沒得說,就是太窮了。”孟曉曼神秘地對劉夏眨眨眼,悄聲說,“孔岩這樣的白金級落魄書生,一經點化,一準兒成仙。我看,八成得遇到呼風喚雨的狐狸精……”

劉夏奪過她的話說:“跟我這樣的在一起,隻能算弱勢組合,要潦倒終生對不對?”

孟曉曼憋著笑朝她點頭。劉夏去敲她的腦袋,沈立也跟著她們笑。

曉曼喊:“服務生,要的是咖啡,你怎麼給劉夏小姐上醋啊!”服務生真的朝這邊走過來,劉夏捂住她的嘴對服務生說:“沒事,她剛才餃子吃鹹了。”

沈立點著曉曼的頭:“你個烏鴉嘴,還是說說你的打算吧。”

曉曼說:“我呀,百年大計,戀愛為本。繼續開啟我的花心之旅,嚴格實施三步走戰略,第一讀研,第二戀愛,畢業前完成第三步,結婚。”

劉夏說:“那你為什麼還要讀研呢?畢業之後嫁人不得了嗎?”

曉曼撇撇嘴,很不屑地說:“本科層次遇到的都是什麼人啊,充其量也就是像戴峰那樣的小暴發戶,沒底蘊。你們說說看,有幾個CEO是本科畢業?高度決定視野,這是觀念問題!”

沈立又歎了一口氣:“你讀研就是為了找個高層次的呀!真搞不懂,你們說的愛情,到底是人的因素更多一點呢,還是別的因素更大一點?”

還沒等劉夏說話,曉曼一本正經地說:“愛情,絕對是一種風投,把風險降到最小,同時爭取最大利潤空間,這就是成功的愛情,潛力挖掘,科學定位。同時,你要用穿鞋的精神去對待每次戀愛,你不可能隻有一雙鞋吧?多備幾雙才能把失足的風險降到最低。”

劉夏說:“這麼說來,不管戴峰是什麼鞋,隻要徐磊能在他院長老爸那兒,給咱們曉曼爭取到保研名額,他就一定是鐵鞋阿迪王。”

三個人又一起笑起來。

男服務生拿著一枝紫玫瑰微笑著走過來,問:“請問誰是孟曉曼小姐?有位姓李的先生送花給您。”曉曼接過花,朝對麵看去,一個中年男子打扮闊綽,坐在那裏,正抬頭與她眼光相遇,優雅地笑了一下。

“這誰呀?”

“是今年咱們學院搞演出給讚助的李總,我去應酬一下。”孟曉曼站起來,款款地走過去。

劉夏和沈立看著曉曼的背影,相視笑了一下。

劉夏問沈立:“沈立,你有什麼打算嗎?”

沈立扶正滑下來的眼鏡,說:“我能有什麼打算呢?看著你們嫁人的嫁人,工作的工作,我也隻有繼續讀我的研究生了。”

沈立是研二的時候搬進劉夏她們宿舍的,學校碩博宿舍樓翻新,隻能把研究生往本科宿舍安置。沈立應該比劉夏一班人年齡長,但是看上去像個高中生,個子矮矮的,臉蛋嫩嫩的,一根馬尾辮,兩頰上有微微的雀斑,瓶底厚的眼鏡,背雙肩包,一手抱幾本書,一手提著水壺,走起路來有些跳,一彈一彈的。從教室到圖書館再到宿舍樓,每天的三點一線,構成了沈立般單純的生活。學校外麵的世界對她來說,永遠隻是一個遙遠的傳說。

劉夏點點頭,又問沈立:“將來畢業了,你想回河南老家,還是在這個城市找工作?”

沈立用手背蹭蹭泛紅的臉頰,那幾顆雀斑明顯了些:“不知道,除了上學我什麼都不想做,也不想想。哎,劉夏,說心裏話,我真的不想畢業,不想談戀愛,更不想走入社會,聽你們說,那簡直就是龍潭虎穴的深淵,我聽著頭都大了。哎,要是能一輩子留在學校就好了,哪怕做路邊的一棵小花小草,長在這兒,不用想將來,想以後,該多好啊。”

劉夏感傷地說:“其實我也不想走入社會,又沒你那份兒毅力,吃不了考研的苦。我媽整天嘮嘮叨叨,看誰家的閨女嫁了個多好的老公,全家從此脫貧了……我都快煩死了!其實這次我就是想躲我媽遠點。你還考博嗎?”

“千萬別考博,”孟曉曼不知什麼時候從後麵冒出來,“讀了博呀,你就更嫁不出去,真成滅絕師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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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青春何時散場

畢業典禮結束了,每個係都開始張羅著吃散夥飯。這是青春的最後散場,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何況是注定在離別之際的宴席。

計算機學院和文學院的聚餐時間都定在同一個晚上。孔岩轉天就要去北京的公司報到了,本來和劉夏說好了這天晚上要去她家,跟劉夏父母告個別,這樣看來,時間真的很緊。

“你不去我媽肯定挑理。”劉夏嘟囔著,“不過就是去了,也別期望著有啥好臉色。我媽就那樣,你也不用理她。”

劉夏媽是血統純正的T城人,出生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沒落的中產家庭,後來無奈嫁給下鄉插隊返城的劉夏爸。劉夏爸一輩子老實厚道,並沒有什麼大作為,日子過得平平淡淡。劉夏媽曾經有過好強心,覺得美好憧憬的破滅都是因為自己不成功的婚姻。自己的悲劇決不能再在女兒身上重演,劉夏是她生命的延續,未實現的心願隻能寄托在劉夏身上了。

起初劉夏與孔岩的戀愛,劉夏媽隻是認為女兒小,不懂事,不過玩玩而已,就沒過分阻攔。她對孔岩這個外地鄉下來的異鄉人,也充分顯示了T城主人的寬容。但是隨著劉夏畢業的到來,劉夏媽看到女兒與孔岩的感情不減還增,這下才著了急,半是嚇唬半是哄騙地給劉夏做思想工作,巴不得趕快給劉夏另找一家,好把他倆遠遠分開。劉夏媽對孔岩的態度在畢業之際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孔岩越來越覺得每次去劉夏家,他都要經曆一場磨難,真是難受極了。他感覺劉夏媽的眼神就像小鉤子,從進門的那一刻就鉤進他的心,讓他坐臥不寧。

他明白劉夏媽的意思。

“這個,我有心理準備。別擔心這個。”孔岩安慰劉夏說。

“那時間上咱們撞車了。”

“咱倆約個時間,早出來,別等散夥飯結束了,碰頭後去你家。”

散夥飯開始的時候,劉夏心裏正在為今天晚上和孔岩一起回家的事犯怵,飯桌上就沒了興致。

場麵已經十分熱鬧,這是中文係男生女生四年來第一次如此和諧地搭配在一起。

中文係,明顯呈現陰盛陽衰的窘困局麵。劉夏他們這一屆,女生又以35:9的壓倒性優勢,掌控了所有主動權。中文係的男生,被女生包圍,四麵楚歌,心理上難免有些陰影。大約呈現出兩種分化趨勢:一種是慢慢細了嗓子,捏起蘭花指,自甘被同化;一種是幹脆不問世事,頹廢到底,完全將精力發泄在足球場或魔獸世界中,這部分人占去了考試掛科的大多數。

葉輝是哪種人呢?他既不捏蘭花指也不窩在宿舍的網遊戰場上,不上自習,不缺課,成績不冒尖,但也不掛科。很少很少在公共場合出現,偶爾見到他,也總是透過黑邊眼鏡,向你露出一臉幹淨的笑容。他有很白很整齊的牙齒,領子上翻出照樣白得耀眼的白襯衣。

他是另一類的男生。極平凡又極不同,他們用低調的手法淡出大眾視線,好像居住在別於躁動校園的一座隱蔽的島嶼上。

宴會上,那邊不知是誰一個勁起哄狼吼,口哨聲和喝彩聲蓋過了音響裏的超重低音環繞立體聲,這邊蘇晨和幾個新近遭遇分手的女生喝得酩酊大醉,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

劉夏看看手機,差不多和孔岩會合的時間到了,剛想站起來開溜,手卻被孟曉曼按住。孟曉曼笑嘻嘻地說:“快看,有好戲看了。”

那個叫葉輝的男生出現在大眾眼前,出奇地大膽,給每一個人倒酒,跟每一個人碰杯,對每一個人微笑。不一會兒來到劉夏她們這桌了。孟曉曼小聲說:“這回他慘了。”

葉輝走近了,有些程式化,但很真誠,重複著相同的一句話:“四年來我最遺憾的事就是沒有和大家說過一句話,請大家喝了這杯酒,告訴我你的名字。”說完喝幹手裏的酒,白皙的臉上泛起一圈光暈,像雨中一枚稚嫩的桉樹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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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夏想早點逃脫,第一個站起來說:“我叫劉夏,劉備的劉,夏天的夏。祝你有個遠大前程,我先幹了,你少喝點,你的臉都腫了。”

劉夏終於趁上廁所的工夫悄悄溜了出來,一杯酒就把她喝暈了,“剛才那男生叫什麼名字來著?”她想不起來了。

孔岩他們聚餐的包間就在附近,轉過一個窄窄的過廳就是。劉夏輕輕推開門,嘈雜的聲音如渾濁的潮水,一下子灌了出來。計算機學院正好跟中文係相反,男女比例掉個個兒。劉夏在一堆男高音中辨出了仲愷的聲音:

“知道哥四年來頭等憾事是什麼嗎?”

下麵的人哄喊“沒娶到媳婦兒……”“被你爸狂扁……”,也有喊“處男處男!……”

仲愷說:“處男怎麼了,處男證明哥還單純,沒你們那麼下流。”說著嘿嘿地對旁邊的一個女生說,“你是處女嗎?”那女生扯著仲愷,非往他領子裏灌酒,大家笑得不行。

孔岩朝門口看的時候,劉夏也正衝他揮手呢,他便站起來繞過眾人,到門口卻被仲愷逮著:“離了劉夏這麼會兒都不行。”他抓著孔岩的袖子說:“孔岩,你愛劉夏就喊三聲她的名字,她要出現就罷了。不然,嘿嘿。”他把一紮啤酒拎到孔岩麵前。郝雷使勁喊:“讓他用鼻子喝下去!”大家起哄:“用鼻子喝……”

孔岩齜著牙對仲愷說:“好小子,算你狠。我要叫來,你用鼻子喝。”

孔岩早就看到劉夏了,誠心想開仲愷的玩笑,像模像樣地朝門口喊劉夏,等她像小兔子一樣蹦到了大家麵前,眾人歡呼起來。

孔岩說:“你想怎麼難為我們?”

仲愷說:“這一刻,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孔岩推了他一把:“省省吧,快點。”

仲愷依然裝模作樣:“劉夏,你敢和孔岩結婚嗎?”

劉夏說:“我敢怎麼樣?不敢又怎麼樣?”

仲愷說:“他,沒車沒房,來自祖國貧困山村。你要敢跟他結婚,我就把我爸的家產搓吧搓吧扔進糞坑!”仲愷是他富豪老爸唯一的兒子,但跟他爸的關係一直都不好,或許是天生的忤逆子,專門和他爸爸對著幹,還沒畢業就搬出了家。他說他有兩個原則:第一,隻要他爸讚成的,他肯定不做;第二,隻要他爸反對的,他就一定去做。

孔岩奪過仲愷手裏的紮啤,半開玩笑半嚴肅地說:“我結婚你就不認爹了?”

劉夏斬釘截鐵地說:“好,就這麼定了。”轉身把孔岩手裏的紮啤咕咚咕咚喝下去。

孔岩拉著劉夏突圍的時候,後麵一片喝彩聲,郝雷喊:“劉夏上當了,他早被他爸趕出家了。”

孔岩和劉夏回到家時,已經八點多了。客廳裏,劉夏媽坐在沙發上,黑著臉,劉夏爸坐在旁邊,他就站在劉夏媽對麵,場麵有些像拷問死刑犯。沒說話,他的臉已經紅了。劉夏媽清清嗓子,單刀直入:

“孔岩,我和他爸就劉夏這一個女兒,劉夏從小嬌慣慣了,我和他爸就這麼一個寶貝,可不想讓她在外麵受什麼罪……”

劉夏爸直朝劉夏媽使眼色,又對孔岩說:“快坐快坐,夏夏給孔岩倒杯茶。”

孔岩的臉開始發燙:“阿姨,剛開始確實會困難些,但是我會努力的,我也會好好對劉夏,請你跟叔叔相信我。”

劉夏媽一下子把聲調提高兩個八度,站起來說:“將來?我就看不慣你們現在的年輕人,有什麼資本拿將來開玩笑?我女兒可就這一個將來!”

劉夏扯住她媽的胳膊:“媽……”剛開口又被她媽推到一邊。

“你現在不聽話,將來有後悔的時候!我問你,他一個月撐死能掙幾個錢?現在房價是多少?猴年馬月買得起房子,你跟著他喝西北風去呀你?”

劉夏爸說:“行了,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孩子都這麼大了!……”

劉夏媽轉成哭腔:“我這輩子算是完了,我怎麼這麼命苦,碰上你們爺倆兒……你讓我老了靠誰去……”

孔岩一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嘴上像釘了釘子,之前想好的一大堆好話一句也說不出來,隻感覺自己像塊燒盡的紅炭,僵在那裏。

劉夏的腦袋裏嗡嗡的,像飛著一群蒼蠅,她抱著頭喊:“我的事,再也不用你們管了,我想嫁給誰就嫁給誰。將來就是討飯我也會給你們養老的!”抓起孔岩的手跑出了家門。

你也來北京了?(1)_畢業生_連載_讀書_虹橋書吧網

05你也來北京了?

送走了孔岩,劉夏從火車站回來就被她媽媽軟禁了,同時一份“相親”日程安排摔在了劉夏麵前。

晚上,劉夏媽在一打厚厚的簡曆中挑選,她準備給劉夏相親。劉夏爸搖著蒲扇在一邊看電視。

“也別太苛刻了,這又不是招聘員工!”

“招聘員工怎麼樣,初試後還有複試呢。交換簡曆,這叫雙向選擇,現在流行這個。哎,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聽說安潔媽當初還安排了筆試呢,才找到那麼稱心如意的女婿。這是劉夏的終身大事,我願意多費點神。現在可都說生得好不如嫁得好,我可不能讓劉夏和我當初一樣,剛開始就輸在起跑線上。”

劉夏爸笑笑,半開玩笑地說:“這又不是跟你相親,你也不問問劉夏願不願意。”

劉夏媽剛想發作,聽見房門猛地被推開,劉夏衝出來,央求道:“你們能安靜一會兒嗎?媽,我願意任您宰割,從明天起,您說跟誰相就跟誰相。”

“我叫尚佳。”

“我叫劉夏。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

劉夏被媽媽帶進一家很局促的小茶樓,對麵坐著一個個子很高的男孩子。雙方家長把守在旁邊,屏氣凝神,嚴肅緊張,架勢有些像鬥蛐蛐。

“我是你的第幾次了?”

劉夏媽掐了一把劉夏的大腿,嚴厲地小聲說:“好好說話。”

叫尚佳的男孩倒是不在意,苦笑了聲,回答:“我是一、三、五跟我爸走,二、四、六跟我媽,到底是第幾個,我也不記得了。”

尚佳媽有些尷尬。劉夏媽捉住劉夏的臉擰了一把:“好好說話!”

劉夏哎呀叫起來:“媽,您也給年輕人點私人空間好不好,這是你相還是我相啊,你再這樣我就不相了!”

雙方家長受了威脅,覺得劉夏的話也有道理,就聯合走開了,在遠一點的位置坐下來望風。

“這麼說,你算前輩嘍。”劉夏對尚佳說。

尚佳神情慘然:“我不過是幫我媽的忙而已。”

“幫忙,什麼意思?”

“你不覺得她們已經過分透支腦細胞了嗎?”

“一隻羊也是放,一群也是趕,那幫你媽的忙,也幫我一個唄?”

她臉上閃現一絲神秘的微笑。

孔岩是八月初到北京的,第二天就到GC公司報到了。辦完入職前的一些手續,HR開始給他做新員工的入職培訓。

GC是大型上市公司,實行的是兩級集團製,孔岩所在的公司是集團的第二級公司。公司董事長由GC集團董事長兼任,但並不對下級公司進行直接管理。也就是說,在這裏,總經理佟一森才真正掌握公司生殺予奪大權。佟總分管財務、生產、銷售等主要業務,副總經理楊明波分管產品研發,各部門又設經理和副經理。但是孔岩所在的產品研發部暫無部門經理,隻設有副經理一職。

公司的機構設置介紹完後,HR把他帶進他的直接上司研發部副經理郭元新的辦公室。

郭元新,三十歲出頭的年輕男子,身體發福,臉很胖,戴金邊眼鏡。可能是天熱的緣故,郭副經理的一張臉顯得又紅又亮,使得他臉上的眼鏡越發小而圓,眼睛躲在後麵,更是小成了那眼鏡的同心圓。但是那小眼睛,卻像聚光燈,把親和的微笑投射在金邊眼鏡上,整張臉的版圖就也親和起來。

HR介紹完就關上門出去了。屋子裏就剩下郭元新和孔岩兩個人。辦公室的光線有些昏暗,隻剩郭元新一張很亮的臉,以及臉上的笑容在蕩漾。

孔岩感到了一絲局促,他不明白,光線這麼暗,郭元新為什麼不開燈。

郭元新架著煙,眼光在他的臉上掃過來掃過去,似有意又似無意。過了一會兒掐掉煙,有些艱難地探身,伸出右手:“郭元新,研發部副經理,今年33歲。”

孔岩趕忙站起身,握住他的胖手:“我叫孔岩,請郭經理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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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了吧,出錯了吧!”郭元新的笑容突然被一臉嚴肅替換掉,用手指點著孔岩說。

孔岩有些愕然,不知錯在哪裏,又有些羞愧,額上篩出細小的汗珠。

郭元新看看他的窘樣,哈哈大笑起來:“新來的?一看就是新來的,哈哈——副經理就是副經理,郭副經理,什麼場合你能省得了這個‘副’?有這個‘副’和沒有,那可區別大了。這個,就是學問,是不是?”

郭元新真是一個愛較真兒的人,隻是稱呼錯了而已,孔岩在心裏鬆了一口氣,但並沒感到輕鬆。

郭元新重新點上一支煙,目光有些悠遠:“咱們研發部經理的職位一直空缺著,‘副經理’也不能稱呼成‘經理’呀,會造成歧義的,歧義可不是鬧著玩的,你說對吧?”

他沒想到郭元新還要抓著這個話題不放,隻好說:“您說得對,我以後記住了。”

郭副經理鄭重起來:“GC的聲譽你是知道的,一般來講,公司的慣例是拒招應屆生的,特別是研發部,上麵領導卡得很緊。當然了,公司也是看到了你出色的成績,所以破了例,年輕人不要驕傲啊,要知道社會才是一個大熔爐,淘出來的有真金,可也有爐渣啊……”郭副做了個有力手勢,配合他激昂的語氣。

“當然了,也不是說年輕人就不會做出成績,現在公司呢,提倡提新人,給每一個年輕人施展的舞台。作為公司最年輕的中高層成員,我是感慨很深啊。”郭副經理有些神采飛揚,似乎有些忘乎所以,背著手悄悄繞到他背後,“在這麼大的公司做事,山外有山,能力你可以不高,技術你也可以不精,但是有一點你是一定要知道的,知道是什麼嗎?”

“還請郭副經理明示。”

郭元新神秘地笑了笑,貼近他的耳根,一字一頓地說:“可千萬不要站錯隊呀,小孔——”

孔岩打了個寒戰,雖然郭元新的話讓他一頭霧水,但是那語氣卻讓他有些不寒而栗。入職培訓的內容好像是暗藏玄機讓你去猜的謎語。郭元新是在跟他開玩笑嗎?他感覺自己有些像引人發笑的布偶,正被眼前的郭副經理捏來扭去,玩弄於股掌。他的臉一熱,連額頭都紅了起來。

郭元新又一次開懷大笑起來,整間辦公室像長在他身上一樣,顫動不止。

辦公室的門咚咚響了兩聲,佟嘉惠走進來。

孔岩看到郭元新的眼睛亮了一下,馬上停住笑迎了上去:“嘉惠呀,什麼事你還親自跑來,讓林秘書叫我一下就行了。”

“我順路,剛去了一趟樓下,就給你帶過來了。”佟嘉惠說著把一個文件夾遞給郭元新,“你在麵試嗎?”

“沒有沒有,這個是新來的小孔。小孔,快過來,這是財務部的佟經理。”

孔岩就轉過身來,看見佟嘉惠高挑地站在對麵,眯著眼,如一根斷然伸出畫麵來的花枝,冷傲又出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