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連恩穿上長靴,披著傭人遞給他的大鬥篷,背上簡單的行李,離開了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古蘭蒂城堡。
老傭人們拉起白圍裙擦拭紅腫的眼睛,盡力忍住眼淚,但聲音中都帶著哽咽。兩天前,連恩少爺那慈祥的父親,羅爾?古蘭蒂先生──不幸去世了。他真是世上最好的主人,再也沒有人能像他這樣親切,又如此寬厚善良。如今傭人們把想對主人的尊敬和感激轉移到少爺身上。連恩,他現在是個可憐的孤兒了,她們想好好照料他,直到他娶妻生子,以報答老爺和少爺多年的恩情──然而他卻要離開城堡,到遙遠的國家去了。
連恩拉低帽簷,在城門口叫了馬車。他始終沉默著,直到車夫揚起皮鞭,車輪滾動的刹那,他才從長圓形的窗口探出頭,向忠心耿耿的老傭人們揮手告別:
“回去吧,艾米小姐,圖拉魯太太……”連恩飛快地叫了她們的名字,又急忙刹住,他看到所有的仆人無一例外地向他鞠躬,每一個都把腰彎到了不能再低的程度,腦袋垂到膝蓋,默默垂淚。
“回去!”連恩對他們大叫,他也忍不住濕了眼眶。
傭人的身影越來越小了,很快變成了一小團黑點,馬車在城郊外的羊腸小道上飛奔疾馳。連恩坐在車廂裏,陷入沉思,除了車夫幾聲粗魯的吆喝,以及路途顛簸而發出的“咯咯”聲,四周一切都很安靜。
連恩?古蘭蒂,我們故事的主角,以魔法的角度評判,還是個未成氣候的巫師。即使如此,我們仍然得勾畫一下他的外貌:他並不像所有巫師那樣穿著束腰的長袍,或者像節日裏遊行的法師穿一身寬鬆的、鑲滿寶石的祭司禮服,而是普通的學生打扮──這是因為他還沒受過傳統魔法教育的緣故,他所擁有的一切魔法知識都來源於他的父親,羅爾先生,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一位嚴格的老師。
他的上身僅穿了件普通的天藍色毛衣,衣服的毛料很好,從針腳上看得出是純手工編織的;下身則是緊身的黑色尼褲,貴族式花邊被他扯掉了,於是褲腿有些破損;靴子是用特殊草藥浸泡過的珍貴龍皮做的,即使穿上十年也不會開裂,當然,它們其貌不揚,唯有經驗豐富的老鞋匠才能看出其價值;帽子和鬥篷也都呈黑褐色,絲毫不起眼。在那個時代,這樣的平民打扮很常見。
此時正值冬季的晌午,空曠的田野上吹來一陣寒風。連恩摘下帽子,刺骨的寒冷沒有使他感到不適。他的臉朝著窗外,可以看見的是小半個側臉,一頭沒有雜質的金色短發,一個尖尖的下巴,以及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白淨皮膚。他的手指還很纖細,指甲修剪得十分漂亮,可見從來沒幹過粗活。
車夫從外麵叫喚他:“先生!”
連恩轉過臉來了。皮膚蒼白,一雙灰色的大眼睛顯得空洞、憂慮,給人印象不佳;鼻子尖而翹,但是挺秀氣;嘴唇可就漂亮多了,完全遺傳到了古蘭蒂家族的血統,薄而優雅,嘴角仿佛帶有某種優越的自信。
“怎麼?”他問。
“先生,馬上要到城門了,我得換匹馬,您還要上哪兒去?”他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
“去阿爾坎的聖瑪度魔法學院。”連恩也以相同的口音回應他。
“什麼?”車夫十分驚訝,接著支支吾吾說,“那……您得再付我二十個銀幣,先生,我可沒打算趕那麼遠的路。”
“別擔心,我會付你兩倍的價錢,假如在今晚把我送到學院門口的話,我願意付三倍。”
趁車夫換馬修整的當兒,連恩來到不遠處的一個小莊園前。莊園並不大,但景色很漂亮,連恩見了它心情便愉快多了。他沒有驚動莊園的人,悄悄繞到花園背後,仰頭望著二樓。在某個堆滿玫瑰花和常青藤的陽台上,他看到了他的心上人愛蓮娜小姐。
她永遠是那麼美麗,就像綻放的花朵一樣,一頭略卷的亞麻色長發襯托了她雪白的皮膚,藍色的眼睛尤其討人喜歡。而最重要的是,她是他的未婚妻,而且他們相互喜歡。
看到她,連恩終於露出了微笑,雖說離別會使他痛苦,但臨走前能夠再看她一眼,他已感到十分滿足了。
他朝二樓的窗戶丟了顆小石子,愛蓮娜發現了他,驚慌地逃進屋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