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心中五味陳雜,冥冥中有種預感,似乎一旦走進了麵前這個世界,就無法再回到背後這個塵世了,這是她在千千萬萬次無限向往中從未思量過的,即使現在她也不願意去想,亦不知從何想起。
這是我的心意,我想去往的地方。
暮雪正攥著自己心中最深的渴望,永久的向往。
既然已經明確了,那麼就絕不會放手。
沒有明月的夜空被霧靄籠罩,幾粒疏星頑強地在漆黑無盡的天幕上閃爍著黯淡的光芒。
阿米莉亞沒有動靜了——羽然認命的歎了口氣:“暮雪,我們完蛋了。”
“嗯?”羽然清冷的話語將暮雪遊離於九霄雲外的思緒打回魂魄,她開始努力思索著方才是不是發生了些不幸的事件,可自羽然抱著自己落到梢頭後的那段記憶空白一片。
“這家夥明明可以衝上來把我倆雙雙阿瓦達索命了,可是她沒有,這家夥肯定有更厲害的後招呢,自然用不著她出手,要是在她出牌之前雪莉她們還沒過來,咱們就完蛋了。”羽然滿麵憂鬱,目光卻依稀是含笑的,暮雪自拿捏不定她心中所想。
變故從來都隻是頃刻間的事情。
那柄長劍忽的就從羽然手中脫出,劍铓割裂了羽然的右臂,無聲無息的墜下了樹去——正驚疑間,暮雪隻覺身上溫熱熱的,低頭細細一瞧,竟是衣衫上鮮血淋漓,浸染成繁世花開,暮雪腦中“嗡”地一聲,旋即發現這分明便是羽然身上滴落的鮮血。
羽然蹙了蹙眉,身上受傷的地方完全麻木,強烈地衝擊使她輕微一趔趄,羽然強撐著抱緊暮雪,飄飄然下落——幾步開外,阿米莉亞的巨鐮彙聚了火苗簇簇,正欲發動第二輪攻擊,羽然咬了咬牙,手一揮召回自己的魔導器,硬是用受傷的右臂挽了個劍花。彼時阿米莉亞巨鐮一揮,盤繞在鐮刃周邊的將巨鐮烤得炙熱的火苗幻化作枚枚火球,直衝羽然,羽然劍走輕靈,銀光熠熠,竟硬生生地截下火球,阿米莉亞豈容得她半點喘息,倏地躍起就執著巨鐮向羽然橫劈直下,“錚”地一聲兵刃相擊,羽然右臂受傷本已不支,此刻虎口一麻,兵刃再度脫手,巨鐮便徑直向她肩頭斬將下去。
羽然閃身一讓,肩頭還是給鐮刃嵌入一寸有餘,羽然矮身就地一滾,閃到樹後,鮮血滿襟,狼狽不堪。羽然呲了呲牙:“真慘烈啊這次,這家夥下手也太狠了些吧,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身後複又一陣平靜——羽然警覺的閉上了嘴巴,這暴風雨前的平靜,直叫人戰栗。
“砰”身後炸開一陣巨響,羽然還是慢上一步,身後樹幹已然被攔腰擊斷,衝擊力逼得她踉蹌數步,羽然足尖輕點,身法輕巧依舊,她躍上另一棵樹的枝杈,隻見樹叢中閃現出數個覆著鐵甲的龐然大物的身影——B-07研製的戰鬥機械。
“嘖,這是菲爾德教授最近研製出的Hades號戰鬥機械,每一個Hades的威力都相當於一個綜合魔力等級為S的魔法使,似乎夠你們喝一壺的了,那麼,似乎就不再需要我出手了,喔,再見,總軍師大人,這次你的膠帶紙可就派不上用場了。”阿米莉亞冷冷一笑,她的身影便徐徐隱去的樹影層疊之中。
“喔……冥王……我想爆粗口怎麼辦!一個兩個三個……那邊還有一個!四個!四個S級的機械怪物圍毆一個3A+的弱小少年!這這這這太卑鄙了!”羽然笑得放肆依舊,她的魔導器不知何時又重新回到她手中,羽然定了定神,輕聲對暮雪道,“我打不過這些怪物,接下來我們的任務是費盡心機躲避它們的攻擊,如果我受到了致命的傷害你必須迅速逃離,不用屍骨還鄉真的會有人來幫我收屍的……”
“不,我不會,你或許是那個什麼‘總軍師’,你或許是領導著一些人,軍令如山我知道,但我不是你的部下,我不會丟下你不管,棄你不顧,我也做不到,如果你死了我必將是你的裹屍布,我不會逃!”暮雪就這麼抬起眼望向羽然,目光淩厲,宛若驚雷,於是片刻,羽然移開了目光,發自內心的長歎一口大氣。
“你啊,還真是會發號施令,好吧,聽好了,我們兩個的命呢,是不一樣的,你是任務的目標人物,你死了我的隊伍會受到牽連你知道麼,而我死了,最多被追封個什麼烈士啊我去——對,我的命不值錢,就是這個意思,你聽得懂麼,所以說啦,你要是死了我估計也活不過一周,嘛,接下來的你自己想可以了麼,親愛的暮雪。”羽然挑了挑眉,目光依舊清淡如霜。
暮雪緘默了。目標人物。自己是目標人物。自己的命值千金。
從羽然戲謔的言語中暮雪聽不出別的意思,沒有任何埋怨和自暴自棄的成分,就像平板的在敘述一件身外之事。
機械怪物們不會給暮雪和羽然過多的感情戲碼——第一波攻擊來自於離她們最近的那個怪物,它的胸口一開一合,倏地彈彈珠一般放出一枚枚藍色的魔力彈,來勢迅猛,羽然身受重傷並托著暮雪,行動卻不見遲緩,她一躲一閃,身後的樹幹已然被炸成飛舞四散的木屑,暮雪不由得一陣驚駭,這玩意兒往人身上招呼過來,可真不是鬧著玩兒的。
後麵的魔力彈迅速改變方向,羽然身形迅捷,宛若疾風,魔力彈在身後一枚枚的爆裂,摧毀了四周的一切——灌木、草叢、古樹,一切都灰飛煙滅,暮雪覺著羽然的步子逐漸慢了下來,她身上的鮮血卻是汩汩的流著,落在暮雪身上,溫熱的帶著絲絲縷縷的腥味。
第二個怪物也開始發動攻勢,綠瑩瑩的光線從它胸膛中激射而出,羽然開始揮動長劍布置一些簡單的魔障,以延緩機械的攻擊速度,嘴中還不住叨念:“啊這樣的體力不回血都沒法使用特殊技能!喔這不科學!天妒英才啊!難道我堂堂A-18總軍師安羽然今日就要葬身於這不毛之地……”
暮雪忽然覺得現在想吐血三升的是自己,眼見著羽然漸漸不支,左支右絀,心中也不由得感歎,難道我就這樣掛在了踏入新世界的最後一級階梯上了麼,這世界上最苦逼的事情莫過於此了……
“砰”霎時間飛沙走石,暮雪眼前一片迷離,身後空蕩蕩的,便落在了一片草叢之中,煙消霧散間,金發飄揚,雪莉托著安羽然,秀眉緊蹙,羽然咂了咂嘴:“喂喂,你別把我們的目標人物給扔了啊,酷愛去撿回來……”
“目標你妹啊!你以為自己是誰麼!你可以執著於所謂的目標和任務乃至丟掉性命!你有沒有想過會有誰會執著於你的命呐!”雪莉在啟用治愈魔陣,金光熠熠的繁雜符文在腳底浮現,羽然的失血以及受魔力衝擊影響的內傷使她的性命岌岌可危,雪莉輕揮右手,引著那些璀璨的金輝向羽然體內去,後者嗤地笑了笑,嘀咕著“我大總軍師才沒有這麼嬌氣”之類的話語。
暮雪支起身子,目前沒有人有空來管她,暮雪本人除了擦破點皮膚,幾乎完好無損。那些機器人被另外的魔法使牽製住,戰場上光怪陸離,分外耀眼,她低下頭,這另一個世界對她有著無法抗拒的誘惑,但現在的她思緒混沌,完全無法去串聯線索,去思索這相關的問題。
雪莉的治愈魔陣很快見效,她很快的把羽然放倒,然後徑自加入戰場——暮雪粗略估計,大約有十餘個魔法使在對抗四個機械怪物,卻依舊沒有占到任何優勢,雪莉在戰場上會對於己方每輪攻擊後機械怪物的弱點進行逐一擊破——這些機械怪物的軀殼並不像它們所發出的攻擊一樣強韌,軟肋重重。
雪莉的攻擊與其戰術一樣特別,暮雪自然不懂召喚、詠唱、手勢、符咒、魔導器等等魔力載體的區分,雪莉應該是最典型的通過手勢作為發出魔力的載體,璀璨耀眼的金輝幾乎是從她的手心中源源不斷的迸射出來,霎時間竟照亮了半邊的天穹。炙熱灼眼的光芒幻化出斑斕的色彩,平素裏沒有實體的光在雪莉手上已然有滔天之勢,去勢洶洶的襲向那些動作笨拙、反應遲緩的機械怪物——那些支離破碎的零件在空中四散飛揚,機械怪物們似乎也發怒了,它們咆哮著,手中、胸膛,甚至嘴巴裏都開始激射出冷色調的光線,雪莉左手一揚,點點熒光自手心傾瀉而下,正沿著一定的線路在她腳下流淌、鋪展、交融,勾勒出魔法陣的雛形,逐漸豐盈、細膩,光華流轉間,雪莉的麵龐籠罩上一層淡淡的肅穆——平靜、深沉而決絕的肅穆。
除了繁雜繚亂的五芒星陣,雪莉還額外劃了五個相對應的輔助魔法陣,正與機械怪物纏鬥不休的戰鬥魔法使互換了眼色,倏地就跳開,輔助魔法陣屬性分別為五行金、木、水、火、土,對應五位魔法使,其餘人力資源負責布置魔法陣的貯蓄倉,暮雪看得呆了,冷不防身邊羽然一個粽子打挺:“雪莉你功夫還不到家呢,不過這一記手刀老疼了。啊,暮雪,不要用這種驚異又憧憬的眼神望著我,雪莉隻是布了一個複合魔法陣,噓,我們有好戲看了。”
戰鬥機械噴射出的物理光線撞上冉冉升起的魔法陣,擦出炫目的火花,旋即消失不見,來去數個回合,眼見著機械們的有限魔力供給已經無法滿足目前攻擊所需的消耗量,羽然在一旁妄加評論道:“這群無知的怪物,就不知道打BOSS要聯機嘛。”
暮雪微微傾身向前,正全力注視戰局,魔法陣的威力目前已經達到滿格狀態,輔助魔法陣上的魔法使也開始有了動作,作為魔法陣的發起人雪莉依舊麵色沉靜,羽然咂了咂嘴,繼續她的風涼話秀場以及魔法知識普及講座:“這家夥夠膽量,魔法陣如果發生反噬現象,全部都由魔法陣的發起者來承受,她的綜合魔力等級雖然還算過得去,但是魔力值上限還不如我,一個複合魔法陣的操縱需要耗費其發起者大量魔力值,嘖,這家夥行麼,萬一一個不小心我們都得掛啊。”
是衝天的烈焰,鋪天卷地!羽然一看形勢不對正欲抽出魔導器便撲上去救場,無奈還未來得及起身,隻聽“錚錚錚錚”一陣巨響,撼天動地,震得人耳膜生疼,樹叢中已飛出一柄巨鐮,對著魔法陣外圍便是疾風驟雨般砍將下來,火花四濺,羽然刷地就蹦了起來:“完蛋了!阿米莉亞這個該死的魂淡!”
隻聽“轟”地一聲,巨大的五芒星魔法陣竟是硬生生地給阿米莉亞弄垮了,光屑四散,暮雪也不由得嚇了一跳,羽然咬了咬牙,伸手在空中一劃拉,彈出一張懸浮著的透明熒屏:“呼叫A-18戰鬥指揮部,強敵襲擊,準備撤退,請求接應!”
羽然又是手一揮,電子熒屏迅速扭曲,消失不見。那邊飛沙走石,火光繚繞中隻見雪莉秀美緊蹙,絲絲鮮紅自嘴角傾瀉而下,不變的是麵上肅穆依舊,羽然縱身幾個起落,站定在眾人麵前,雪莉望向她一挑眉,再眸光一轉,那邊阿米莉亞似乎也不好受,雙手握住鐮刀,麵色漠然。
“我們必須迅速撤退,阿米莉亞的後援團將很快打破結界。我掩護你們,快走。”雪莉抬眼望向她,片刻一揮手,身後眾人便徐徐撤退,她本人不多說什麼,踉踉蹌蹌的隱去在樹林之中。
阿米莉亞不住冷笑,身形一閃便向欲閃向樹林,羽然早料到這著,伸手劃了個咒印,自己便飛快往暮雪那邊去了,不料阿米莉亞動作比她更快,電光火石間巨鐮虛劈,羽然驟然一驚,隻見火光凝聚,烈焰四濺,劈啪作響,倏忽匍匐著向暮雪燒去,勢若迅雷,暮雪隻覺熱浪撲麵而來,眼前一片昏黃。
陌生的環境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的氣味,暮雪睜眼,眼前的一切開始漸漸清晰,冷冰冰的天花板印刻著機械生硬的紋理,其他感官相繼複蘇,暮雪調出自己昏迷之前記憶花了一段時間——火焰,金光,再遠一點就是那些禁錮住她的光點。
她開始試著支起身體,這沒有花費她多大力氣,被火焰攻擊過的身體除了稍稍乏力竟也沒別的感覺,她開始審視這個無人的空間——和天花板一樣,四周的牆麵冷冰冰的,泛著晶瑩的藍光,牆邊整齊而有序的排列著一些龐大的器械,暮雪正躺在一張近似於病床的床上——不過這裏沒有輸液管,沒有呼吸罩,這讓她意識到這裏不是醫院。
這個房間的門無聲無息的開了,她看到有人進來了——這個人她認識,是多莉夏普,她在帕瓦特的朋友,暮雪花了幾秒鍾明白過來,原來多莉也是這裏的人。原來安羽然安插了這麼多人在自己身邊,暮雪不覺得怎樣不妥,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唷,醒了,恢複的不錯嘛。”多莉的笑容一如在帕瓦特時那般,她身著便服,手上抱著電子板,暮雪不由得舒了口氣,伸了個懶腰,點點頭。
“嘛……你大概有很多問題的樣子,這個讓羽然和你說吧,一會兒她會把你接到她房間去的,我先回了。再見。”多莉揮了揮手和她道別,便又匆匆出門去了,深紫色雙馬尾在身後搖曳。
暮雪等了片刻,其間她覺得自己的腦子似乎在空轉,她能聽得到裏麵齒輪“喀喇喀喇”的齧合聲響,這無法使她想到任何東西。然後與牆壁一體的房門又洞開,安羽然吵吵嚷嚷的進了病房,一見到暮雪倏地就眉眼一彎:“唷,小雪雪……好吧,”她蹦躂了幾下,暮雪眨巴眨巴眼睛,一邊等著她的後話,一邊默默罵自己窩囊得怎麼一看到這家夥什麼東西都拋到腦後去了,“嗯嗯,你是新人嘛,當然要以禮相待——先告訴你目前的情況吧,你身在A-18行動指揮基地,阿米莉亞先前的攻擊傷害值大約為2.5,彼時她剛剛瓦解雪莉的複合魔法陣,魔力值及體力消耗過多,這樣疲軟無力的攻擊經過處理很快就好了啦,隻是會稍稍累一點嘛。”
又是嫣然一笑,暮雪繼續心中碎碎念安羽然你這是美人計嘛。羽然清了清嗓子,繼續道:“現在倫敦時間2:17,你大概昏睡了有五六個小時。唔……接下來是,我得要和你講一些你必須了解的信息並分析我們目前的處境,這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然後我會引見我的基友們,好吧戰友——也就是你未來的戰友或者基友給你,這之中大部分人你都認識的啦。好了,你現在已經可以下地走動了,嗯,如果覺得體力不支的話可以把手給我,你站穩一點啊——噢噢噢噢!疼疼疼!酷愛起來!別壓著我齊暮雪我已經有主了——唉?!啊不對我已經有媳婦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