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接受了石油工人的再教育(五)我從何處來
我用父母賜於我的天賦之軀,在18100鑽井隊報道的第一天,接受了壞蛋師傅的一個耳光,在18100鑽井隊報道後所上的第一個夜班,接受了壞蛋師傅的一記飛腳。
壞蛋師傅的一舉手一投足,就打掉了我學生時代的所有榮耀,把我從學生時代的洋洋自得,誌得意滿一下子毫無準備地空降到了殘酷無情的社會。
我當時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校園與社會之間會有多大的差距,隻是感到這個社會太黑暗了。
我記得壞蛋師傅把我帶到那個神秘的處所不足五分鍾,他就已經鼾聲如雷,睡意全消的我揉著陣陣發疼的屁股,半蹲在那個幽暗的角落裏,看著壞蛋師傅胖墩墩的臉頰,恨不得找個榔頭砸下去。我當時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遲早要報壞蛋師傅的那一腳之仇,心裏默默地念了近千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俗語。不曾想他以後的壞招壞術,就是我最初幾年的井隊生活充滿了無窮的樂趣,直到他突然消失,全隊職工才和我一樣逐步意識到了他的存在價值,無不對他的離開充滿惋惜、留戀和遺憾,以至於再回憶起的時候,再也沒人稱呼他“壞蛋”,而是異口同聲的尊稱為“我們隊的活寶”。
實際上這個社會非常公平,每個人必須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以一個剛剛進入社會的孩子,心裏哪來的什麼黑暗?我當時之所以認為社會“黑暗”,是因為我自己有如農村人家養的一頭戴著眼罩推磨的驢,看不到那些蟄伏於社會與企業之中的各種各樣潛在的遊戲規則,這並不能冤枉我的中學和技校時期的老師們沒有教誨我,也不能埋怨壞蛋師傅心底黑暗,隻能說我當時的心態調整機製還沒有完全形成,心理素質還達不到進入社會的需求,所以我的眼前隻能看到一片黑暗。
事實上,我看到的,隻是我心理上的缺陷與弱點。從最初的那一個耳光開始,我的懦弱就已經形成了一種慣性,這種慣性使我心裏仍然殘存著的抗爭yu望一點一點地被不斷的弱化,扭曲了我的心理防禦機製。我被壞蛋師傅描繪的一旦奮起反抗,將會被修理得更慘的警告給忽悠住了,完全墮落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喪失了亮劍的勇氣和膽略。
雖然如此,但這種抗爭的意願,同樣體現為另一種形態。師傅打徒弟,周瑜打黃蓋,隻要曹操或者劉備的板子輪起來的時候,周瑜能夠抵擋得了就行,黃蓋的屁股總不能誰想打就打吧。
中央電視台播放的《動物世界》裏,高大威猛的百獸之王——獅子,最終倒在了一群不起眼的餓狼口中。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而並非勇者就能生存。弱者不能生存,勇者也不能生存,看來也就隻有適者才能生存了。
《水滸傳》第三十九回,題頭的《西江月》說得好:軟弱是安身之本,剛強是惹禍之胎,無爭無競是賢才,吃點虧兒何礙?
改變能改變的,接受不能改變的。
僅僅一個晝夜的功夫,保身安命的處世理論就已經進化成了我的思維本能。
早晨七點左右,壞蛋師傅叫醒了我。
初升的太陽照耀著井場,給剛毅的鑽塔穿上了一襲金黃色的外衣,耀眼的陽光像千萬把利劍一樣從高聳的鑽塔的人字架縫隙裏直射下來,散落在鑽台,漂移在井場。此刻,除了鑽機的轟鳴低沉而又平穩之外,整個井場溫柔安靜得如同山寨人家的小妹兒。
我走出那個神秘的安樂窩,爬上了鑽塔後麵的山梁,站在光禿禿的山峁上俯視著井場,眺望遠方連綿不絕的群山,再看看自己上班時才換上的一身嶄新的紅色工衣僅僅一夜功夫就已經油漬斑斑,想到從此我將麵對冰冷的鑽塔,麵對陝北的荒山禿嶺,和壞蛋師傅這樣的野蠻人一起共事,我的青春,我的年華,我的雄心壯誌都將付諸於這樣的艱苦環境中的時候,一種深深的絕望和悲涼就迅速地占據了我的心田,胸口像灌了鉛一般的難受,我想扯開喉嚨大喊幾聲,嘴還沒有張開,眼淚已經不爭氣的滾落眼眶。茫然四顧,孑然一身,我竟有了我從哪裏來?要到何處去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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