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純用膝蓋都能預料到龐大的流民浪人將會給長安帶來的巨大壓力。
自“安史之亂”以來,糧道途經叛藩,漕運受阻,加之長安百萬人口,糧食壓力可想而知。
而且流民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心思不正之輩,想要趁機作亂。如若賑災不力,不能夠合理處置,有心人稍稍慫恿流民浪人,長安的安全可想而知,朝廷的穩定可想而知。
這股流民明顯就是一顆安置在長安身邊的定時炸彈嘛。
想到這裏,李純頭上不禁冒冷汗,娘的,如果心思不純的藩鎮用這招,太娘的那也太狠了。
如若真的發生流民作亂的事情,長安必亂;且朝廷賑災不力,必將背負個待民不仁的罵名,民間輿論可對朝廷不利啊。不過朝廷袞袞諸公應當不會看不穿其中厲害,不會坐視不理吧。
“郎君,咱們應當盡快趕回長安,以防不測。”高崇文在李純耳邊低喃道。
高崇文所想與李純不同,他想的是流民大量湧入京師,治安必定下降,盜匪山賊肯定多如牛毛,如果有人刻意煽動流民攻擊車隊,他這三百多號人還真不一定能夠護得李純安全。為了李純安全著想,也必須早些回京。
李純被高崇文的提醒打斷思考,回過神來,瞅了瞅眾人,點點頭,道:“嗯,去準備吧,等會就走。”
聽罷,高崇文抱拳而去。
裴度麵色凝重,提醒道:“流民之事易耳,然朝中之事卻是郎君與太子殿下不得不所思慮。”
李純疑惑地問道:“何事?”
“賑災之事。”裴度正色道。
李純思慮幾息,蹙眉更深,憤憤地說道:“難道朝中諸公看不透流民之害嗎?還要推脫賑災安民之事嗎?僅僅就為了他們自己升官發財而罔顧人命嗎?”
他明白裴度所提醒的事情是什麼,如今國朝衰弱,早已經不是當初巍巍盛唐的時代,外強中幹正是當今寫照。大唐如同是個步入暮年的巨人,被藩鎮搞得是疲弱不堪,而流民浪人說不定就是這最後一根稻草。但他無法想象,這種事關長安安危事關天下民心的事情,眾官吏怎麼還會玩踢皮球的把戲,把賑濟流民當做燙手的山芋,怎麼能不盡心竭力。
裴度眉頭稍展,微微一笑,道:“但願裴某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他在地方待了幾年,早已經把官場那套把戲看得十分透徹,為了爭權奪利,百姓死活於他們何幹。更何況是賑濟流民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京師各種利益關係交織複雜盤根錯節,賑災售糧說不定會擋了某些人發財的機會,得罪某些貴人,這些官僚必定是見難就避。
他心中一歎:但願朝中袞袞諸公不至於淪落如此吧。
李純深深地歎口氣,但願自己那個便宜太子老爹不會繼續當縮頭烏龜,死死地躲在龜殼裏不出來。
不過現在也能歎聲:無可奈何。他轉過頭看看小乞兒,突然想起了在長安裏的某個小人兒,嘴角一挑,笑道:“你可願意跟著我?”
這個十一二歲的小乞兒漸漸地停止了抽泣,臉上淚痕殘存成了隻小花貓,瘦小的身子在冷風中瑟瑟發抖,凍青的嘴皮子不斷發出“咯咯”的聲音,隻是兩隻髒兮兮的小手依舊死死地抓住懷中的兩個饅頭,對他來說,這兩個饅頭就能多活幾天的最大保障。
小乞兒聽到李純的聲音,頓時一怔,苦著臉想了想,仿佛這是個艱難的決定,過了幾息,抬頭怯怯地回答道:“跟著你能吃飽飯嗎?”
頓時茶棚內一陣笑聲,眾人被小乞兒的問題逗樂了。但李純卻是笑不出來,內心不知是何種滋味,就這麼個簡單樸實的要求,不知道多少人還在苦苦掙紮拚命。
高寓霞哈哈一笑,笑聲豪邁,震耳欲聾,指指小乞兒道:“跟著郎君可是你小子的福氣,吃香喝辣地,若是辦事利索還少不了你小子的好處。”
茶棚老頭兒也是笑道:“小子還不叩謝貴人大恩大德。”
小乞兒頓時也是明白了跟著眼前這個並不比他大多少的少年能夠吃飽飯穿暖衣,“噗通”跪下連連磕頭,哭泣道:“我願意,我願意……”
高崇文從不遠馬車處趕過來,低聲道:“郎君,可以啟程了。”
李純點點頭,笑道:“高叔,這小乞兒就交給你了。”
說罷,李純不理會高崇文即將要當保姆的感受,朝茶棚老頭拱拱手,笑道:“老人家謝謝你的招待,茶真的很好。”
茶棚老頭擺擺手,道:“不敢當,不敢擔……”
“走吧。”李純轉頭對眾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