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雨在等一個人。
確切地說,是在等一個男人。
她已經足足等了這個男人兩個時辰了。
這個男人之於顧小雨,猶如溺水時的稻草,墜崖前的蜂蜜,是她拚了命也要抓住的灰燼裏的最後一絲火光。
說起來她和這個男人認識也有十幾年了,可這十幾年的相處,兩個人所說過的話絕對沒有超過十句。
他們之間的關係本該簡單得像兩條平行線,各過各的世界,如南極與北極,天空與大地,永遠不會有所交集。
可命運卻偏偏愛開玩笑,就像很多人愛說的那樣,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上帝開了金手指了,顧小雨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對她來說幾近陌生的男人會成為她現在唯一信任的人。
可是她知道,這所謂的唯一就像是這世上僅存的一隻蒼蠅,物以稀為貴,即使再髒也得晉升為國家保護動物。所謂的信任無非是一個女人莫名其妙的第六感覺,誰讓她是女人,還是個未成年的女人。
所以,對這個男人她是在賭,而且是不得不賭,以她目前的境況來看,就好比日暮途窮早已無從選擇。
當多年以後的顧小雨偶爾回想起當初的這個決定總會忍不住悔恨難當。可怕的是,不管她願不願意,即使她重新選擇,她也隻能來找他。
顧小雨在沒來之前甚至不確定他的名字到底是不是俞家誌。這個男人是顧小雨的父親的姐姐的兒子,她應該叫他表哥。但在顧小雨有限的記憶裏,似乎從未稱呼過他,沒叫過他哥哥,更沒叫過他的名字。
從記事起,俞家誌給她的印象都是模糊的。
顧小雨比俞家誌小十歲,在顧小雨還在上小學時他已經考上全國數一數二的名牌大學了。
但凡有人說起俞家誌,總會發出那種生子當如孫仲謀的感慨來。對顧小雨來說,在很多年裏俞家誌這個名字都是跟學習榜樣直接劃等號的。
顧小雨的姑姑姑父都在省城的政府部門工作,因省城與S城相距近千公裏,兩人平日裏工作又忙,隻有每年春節的時候全家人才會來S城的顧家探親。
顧家的親朋好友很多,逢年過年是顧小雨最忙碌的時候,打掃,清潔,做飯,端茶倒水,連站著休息都是奢望,顧小雨根本沒時間去關注俞家誌。
兩人之間最近的距離,也隻有在顧小雨的爺爺跟他一起下棋的時候,顧小雨過去送茶水,把茶杯放到俞家誌手邊,俞家誌會抬頭看她一眼,然後不經意地說一聲“謝謝。”
那客氣的語氣,使顧小雨過後想起來總覺得虛幻又飄渺,仿佛她是那飯店裏伺候在一旁的服務員,給吃飯的客人上完菜以後,客人出於禮貌順嘴說了句感謝的話。
也許在俞家誌的眼中,或者說在顧家那些親朋好友的眼中,她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一個影子,一個空氣一樣的隱形人。
顧小雨曾無數次暗暗怨恨那個生下她的女人,既然不要她,為什麼要把她生下來呢?她懷疑自己就不應該生在這個世上。
顧小雨的母親劉英在生下她兩年以後突然失去了蹤影。村裏人都在謠傳,劉英估計是到省城找顧小雨她親爹去了。劉英是北方來的知青,和顧安國結婚之前跟省城來的一個知青談過戀愛,後來那知青考上大學走了,劉英有了身孕迫不得已才嫁給了顧安國。
起因,經過,結果,說的是清清楚楚,頭頭是道。謠言傳得久了,連顧小雨都深深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顧安國的親生女兒。
盡管顧家人守口如瓶,可哪一個父親會像顧安國一樣對女兒動不動非罵即打?哪一個爺爺奶奶會對自己的親孫女常年漠然以對?她的姑姑姑父,對待她就像是對待客人;還有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