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鉤，高懸中天。
身後是寬闊的護城河，身前，一方矮桌，一道人影。
“蕭先生。”玄袍的男子單手支腮，抬手示意我入座，滾金袖邊劃出一團絢麗，昭示著主人的顯赫。
他的確長大了，稚氣全脫。隻那麼似趴似靠地坐著，卻是一頭慵懶的黑豹，看似閑散無意，收起了鋒利爪牙，卻能驟然暴起，一擊致命。
“煜王殿下。”悠柔淺笑，我翩然落座。
對麵之人長眉一挑，眸中精光乍亮，旋即又隱了下去。修長五指輕拂玉盞，口中淡漠：“不醉不歸。”
酒是楊梅酒，略有幹澀，應是新酒，不曾好好窖藏過。之前和談密約之中，小鬼順帶提了要我教一種酒給他，我想著他腸胃不佳，便給了楊梅燒酒的方子，看來這些便是最新釀製的了。
流水湍湍，夜風號號，兩人也不言語，就這麼默不作聲地，一盞一盞，對坐而飲。
更聲隱約傳來，數了數，已是三更。李明澤手中一頓，杯盞在唇邊停了許久，終是緩緩放下。食指浸入杯盞，沾上酒水，在桌麵寫下兩字：戰，降。
漠然勾唇，杯盞低舉，緩緩傾斜。清冽酒水一線落下，在平滑桌幾上四散流逸，把那兩字，全然抹去。
隨意一丟，玉盞撞到桌上，鈍鈍響了幾聲，彈跳著滾過桌沿，砸在碎石之中。
“那，就是戰咯？”小鬼不緊不慢執了手邊酒盞，再次放到唇側，語聲綿長。
拂袖起身，我垂目看著神色莫辨的李明澤，蘊氣於聲，語調波瀾不興，回蕩不絕：“你要戰，那便戰。”
“你依舊是為了他，對我，毫不留戀。”眼前男子忽然抬起頭來，眸中璀璨，是散落無遮掩的心傷。
“這條護城河，雖是人為開鑿，可引的水，來自流沙河。”李明澤慘然一笑，口中落寞：“阿水，不管重複多少次，你都還是要離開。”
“不錯，小鬼，連永不再見都是奢望。你我注定刀劍相向，有緣無分。”我幽幽淺歎，轉身欲走。
“若我說，為你袖手天下呢？”
玄衣的少年目光灼灼，盯著驚訝回首的我，一字一頓：“若我，跟你走。”
短暫的詫異過後，便是排山倒海的心疼，李明澤，你這是算什麼，想要讓我愧疚至死麼？
“別傻。”唇角微顫，但依然上揚：“你不會，你不會的小鬼。你是壯誌雄心的男人，是身不由己的男人，你放不開，逃不掉。”
李明澤，不管最後你是不是梁王，至少，你是梁國人，更是梁國皇室子弟。況且，你心中，江山與我孰輕孰重，我知，你亦知。
不然，我們何必，相對而立。
“煜王殿下，告辭。”深吸一口氣，不再回頭，張開臂膀雙足點踏，如一隻大梟，掠向對岸，身姿優雅從容，不知幾人知我是落荒而逃。
“明日我便回京麵聖。”走進城門，扔給麵帶焦急的韓子重一句交代，快步離開。
坑坑窪窪的山道上，忽然一陣煙塵滾滾，一隊黑衣人呼嘯而來。
“站住！打劫！”靠在樹下打瞌睡的少年倏地跳起，幾步橫在路中，叉腰大喊。
誰知一眾黑衣毫無反應，隊伍隻是一分為二，從少年身邊劃過，又在他身後從新合並，絕塵而去。扔下驚愕的少年，愣在路中。
當真是風塵仆仆了。策馬狂奔，心中無奈，我最近可算拚了老命了。前幾日還帶著黑旗軍連夜趕往鳴鳳城，還沒怎麼休息，又得火急火燎地衝回京城，苦命啊。
心中正大發牢騷，耳邊突然厲嘯乍起。
“保護先生！”林傲眼疾手快，一刀磕飛箭矢，沉聲低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