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幾次,他真想把剛知道的消息說出來,可是想起元野的話,他終於還是按捺了下去。
兒子比他更能了解葉衡的心情,如果可以說,他一定早就說了,不會一直壓到現在。
再說,如果那個女孩不是葉衡的女兒,那說出來不是一場空歡喜嗎?葉衡還能禁得住這樣的打擊嗎?
暗暗搖了搖頭,他又給葉衡倒了杯茶:“我老了,喝不動酒了,咱們以茶代酒,再來一杯!”
葉衡那張線條分明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你才多大歲數就服老了?這可不符合你的性子啊。”
元振興笑道:“人到了歲數,不服不行了!你還當我是毛頭小子呢?”
聽到他感慨的話語,葉衡有了瞬間的失神:“是啊,一轉眼都三十年了……”
三十年前,他們還是血氣方剛的漢子,保家衛國滿腔熱血,可是現在,他們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了。
看著對麵紅光滿麵卻已露老態的元振興,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歲月不饒人。
當年他們是穿一條褲子蓋一張被子的戰友,吃一個桶裏的飯,喝一個碗裏的酒,那時候多年輕多好,好得恨不能給對方擋子彈。
要不是後來發生了那件事,他們之間的戰友情一定會越來越濃厚。
這些年來,他們兩家的關係始終處在一個微妙的狀態,表麵上看著親熱,可是葉衡卻能敏感地察覺到,元振興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可以無話不說的好兄弟了。
除了那一次,元振興喝醉了,拉著他的手一個勁說對不起他,六尺高的男人哭得泣不成聲。
可是後來,元振興身體不好,醫生說再也不能喝酒了,他也就再也沒見過元振興酒後的樣子。
那件事,當年是一道血淋淋的傷口,現在過去了快二十年,變成了一條觸目驚心的疤,他們兩家誰都不敢碰。
想到這裏,葉衡一仰脖,把白玉瓷碗裏的茶湯一飲而盡。
他已經五十多歲了,那件事,恐怕要變成一輩子的遺憾了吧!
顧以秋從屋裏走了出來,手裏端著一盤切好的西瓜,放在院子中央的石桌上。
“我說你們倆,大熱的天還喝什麼茶!快來吃點兒西瓜,解解暑氣!”
一邊說著,她又下意識地看了眼大門外。
都這麼長時間了,那女孩怎麼還沒到?
盡管元振興和元野都覺得暫時不應該讓葉家人與葉姿相認,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與家人相認有什麼不好?早點兒把葉姿還給葉家,他們元家對葉家也就沒什麼虧欠了!
所以她背著老頭子和兒子,給葉姿打了個電話,又邀請葉衡來做客,就想製造一場意外的相遇。
可是她沒想到的是,難請的葉衡來了,葉姿卻遲遲不到!
看了眼葉衡,顧以秋重新堆上了笑容:“老葉啊,嫂子現在怎麼樣了?”
葉衡的動作頓了頓,淡淡地說:“還是老樣子。”
“我聽說她想提前退休?是真的嗎?”
葉衡放下了手中的西瓜,刻意避開了顧以秋熱情的眼神:“她這些年一直身體不大好,不過退休申請還沒有批下來。”
普通的家常話,卻隱隱透著不普通的氣息。
杜楓這些年身體不太好……
還不是因為當年那件事!
顧以秋的臉上露出幾分尷尬。
這就是她這些年不想跟葉家走得太近的緣故,無論說什麼,似乎都跟當年的事脫不開關係。
可是她又不能不說話,隻能假裝沒有注意到,笑著說著場麵話:“早點兒退休也好,你們倆都辛苦一輩子了,退休了就可以頤養天年……”
剛說到這兒,她就發覺身邊的元振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顧以秋驚覺失口,訕訕地閉上了嘴。
人家頤養天年可以帶帶孫兒,和孩子出去旅旅遊什麼的,可是葉衡和杜楓連孩子都沒有,退休了以後守著空蕩蕩的家,又是什麼心情?
她想彌補,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她這一停頓,談話越發陷入了僵局。
葉衡假裝撣了撣肩上的落葉,順勢站起身來:“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老葉啊,有空去我家坐坐。”
說完,他就轉身出了院子。
看著葉衡倍顯蒼老的背影,元振興深深地歎了口氣,忍不住埋怨妻子:“看你說什麼不好,非得提這個!”
顧以秋滿心委屈,她也隻是閑話家常啊,說的話有什麼錯?
看了眼葉衡消失的方向,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