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程翩心神一震,這些人正在尋找柯柔,聽聲音很焦急,這個女子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南宮少傲會不會就算不在乎柯柔,也會受到來自家族的壓力呢?她轉念間,長劍一揮,冷笑道:“不必假裝了,你的功夫很好,心機也很重,剛才,少傲對你不是很溫柔麼?你一定費盡了心思討他歡心吧?我絕不允許他對別的女人動情,得不到的,我寧可毀了!”
柯柔歎道:“好,很好。你一直是這麼想的吧,你本來是擁有他的,是你自己放棄了。“
程翩一怔,喃喃道:“我放棄了?”
柯柔臉色一寒,沉聲道:“十二年前,南宮少傲心裏是隻有你程翩大小姐的,為什麼你會失去他?”
程翩眼中恨意立現:“是南宮威強迫他離開我的。”
柯柔看著她,淡淡道:“那時候,南宮少傲就是如此冷漠、如此身不由己麼?”
程翩又怔了怔,本能道:“那時的他熱情、豪放、敢愛敢恨!”
柯柔依舊淡淡道:“是什麼讓他發生了如此大的轉變?”
程翩不由一陣狂喜,她不敢置信地垂下劍,不由自己地嘶喊:“難道會是我?會是因為失去了我,他才會如此?他還是愛我的,他還是在乎我的,是不是?”她說著,不由落下淚來。
柯柔目光閃動,反問道:“如果如此,你會放棄對南宮世家的報複嗎?你會放棄對南宮少傲的恨嗎?”
程翩用手撫住胸口,又哭又笑道,有些錯亂道:“少傲,原來你是這麼愛我的,為什麼你不讓我知道?”
柯柔再問一句道:“既然他這麼愛你,你就應該放下對他的恨才是。”
程翩用力喘息幾下,她抬起頭來,再看柯柔的目光變得十分惡毒,聲音中也充滿了殺氣:“你的存在,會讓我們無法看清彼此的心。既然如此,你就更該死。”
柯柔歎口氣道:“你錯了!”
程翩再次舉劍,她陰*:“我錯得太多了,再錯一次又如何?”
柯柔平靜道:“南宮少傲變成今天這樣的確因為你,不過,卻不是因為愛你。”
程翩冷冷道:“你又想耍什麼花樣?“
柯柔的語調平淡如水:“十二前,不知有多少男子為你動心,為你癡狂,南宮少傲是用情最深最專注的一個,他付出了所有感情。他出身於名門世家,劍術得南宮真傳,英俊正直、開朗豪放、風liu多情,你當然不會放過他,你會因為他多看別的女孩子一眼、多和別人說一句話而發脾氣,所有人都認為你愛他猶如他愛你一樣深,他自己也這麼認為。南宮少傲執著地認定了你與他會相知相愛到老,雖然南宮威不太認可你,他有信心可以說服自己的祖父,他始終認為真情可以感動一切。”
程翩咬牙道:“南宮威這個老匹夫!”
柯柔唇角一絲譏諷,“南宮威雷霆大怒地三番四次強迫南宮少傲離開你,他去找你,想帶你私奔,他以為隻要你們在一起,總有一天,南宮世家會承認你的。”
程翩完全怔住了,她茫然道:“他想帶我私奔?我怎麼會不知道?”
柯柔沒有看程翩,她的目光看向被風吹落的竹葉,“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他放棄了這個計劃。”
“為什麼?”程翩撲上前想抓住柯柔,柯柔閃開了,不忍再看她。程翩已淚流滿麵,她的劍已經滑落於地,她嗚咽道:“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柯柔淡淡道:“他找到你的時候,你喝醉了,酒後吐真言。你把他當作了慕容凜,你喊著慕容凜的名字說你愛他。”
程翩跌坐到地上。
柯柔不想摻進自己的感情,盡量平淡道:“那時候,你雖然也很喜歡南宮少傲,卻遠遠比不上他對你用情之深,你並不認為他是你最佳的丈夫人選。你的父母認為慕容凜比南宮少傲更穩重,更適合你,而你動搖了,你在他們之間做了一番比較後,還是選擇了慕容凜。當時當景,你讓他情何以堪?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離開你的,他心存幻想,怕你是酒後戲言,偷偷觀察了你一段時間,果然發現你想方設法找機會與慕容凜獨處。為了慕容凜,你可以讓他在雨中苦等你三個時辰;為了慕容凜,你找盡借口推掉他的約請;你徹夜挑燈刺繡的絲巾,也到了慕容凜身上;因為他與慕容凜開了一句無關緊要的玩笑,你怕慕容凜生氣,和他鬧了三天。這些還不算,你開始經常把他的缺點和慕容凜的優點相比,無故找茬發脾氣。他終於明白了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他終於徹底打破了自己的夢想,在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七天七夜後,他宣布與你絕情斷義。”柯柔說著,自己也不由對南宮少傲同情起來,心裏,已經原諒了他對自己犯的過錯。“從南宮少傲決定放棄你的那一刻起,他就變了,這一次慘痛的打擊,使他不再相信什麼癡情真愛,不再感動,不再開朗,變得冷漠、沉斂,他埋葬了自己的感情,放棄了愛恨的自由。如今,他一切以家族為重,在他心中,家族的名利就是他所有的生命。”
程翩臉色慘白如雪,仿佛要暈倒的樣子。柯柔雖然很想過去扶她一把,一想到她的反複和陰狠,隻好做罷,她柔聲道:“程姑娘,你自己保重!”
程翩發絲淩亂,涕淚交流地有些狂亂道:“我隻是一時被家人所迫不知所措才會那樣,直到他離開我,我才發現我最愛的仍然是他。”
柯柔微微一笑:“女人,有時候真的好虛榮,程姑娘,當時,你為什麼不去向他表白,不去解釋,努力挽回他受傷的心?”
程翩麵色乍青乍白,她站起身來,輕輕理理頭發,冷冷道:“我以為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反複,我以為他是迫於壓力才離開我的,理虧在他,我為什麼向解釋?”
柯柔忍不住冷笑道:“所以你就理所應當地去恨南宮世家,你把一切過失推給南宮世家,而且瘋狂報複,你根本就沒有反省過自己!你若真的愛南宮少傲,又怎麼會毫不了解他,你連關心了解他都不肯,你又憑什麼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愛他?”
程翩羞惱道:“我當然愛他,我若不愛他怎麼會恨他?我為什麼不恨慕容凜?”
柯柔的同情一掃而光,她冷冷道:“慕容凜是世家子弟,他有他的身分他的為人原則,他既然早知你與南宮少傲的關係,他又怎麼會對你動情,既使動情也會克製的。他對你以禮相待,你失去他並沒有感到什麼,而失去南宮少傲,你失去的就太多了。”
程翩淒淒道:“我正是因為了解了他對我的好,所以這麼多年才會癡守不嫁。”
柯柔淡淡道:“他對你好是因為他愛你,他既已經放棄我,你又何必癡守?”
程翩麵色又陰下來,“我十二年苦守,就算有什麼過錯也可以彌補了。”
柯柔又好氣又好笑道:“苦守十二年?你若隻是苦守十二年,南宮威恐怕早就接受你了。十二年來,你做了什麼?你傷了南宮世家多少無辜?南宮威不恨才怪,接受你?接受你才怪!”
程翩表情複雜地看向柯柔,看了看地上的劍,柯柔戒備起來,她退後幾步道:“你越是報複,與南宮世家的仇結越是解不開,這幾年,南宮威雖然沒有明令殺你,南宮世家已經有許多子弟動了殺機,為了保全你,你的大哥程逍才會決定將女兒入嫁南宮世家,隻有這樣,南宮世家才能有所顧忌。南宮威同意你大哥的提議,是因為一來感動於你的執著,二來因為在世人眼裏是他理虧,再者,你大哥這些年努力於兩家交好。你為什麼不考慮一下放棄仇恨呢?為了家人,為了自己,也為了你一直聲言愛著的南宮少傲。”
程翩呆立無語,她的確從未反省過自己,也從未真正麵對過自己內心的感情,南宮少傲的離開,讓她受盡世人嘲笑,她無法承愛開始瘋狂報複。這些年來,她活著就是為了報複,報複的目的卻連自己都不清楚。她輕聲問道:“是少傲告訴你這一切的?”
柯柔不由展顏一笑,嫵媚無限道:“你認為我如何會知道這一切?”
程翩再次搖搖欲墜,柯柔輕輕道:“他怎會告訴我?你是他刻骨銘心愛過的女子,雖然愛恨交織,畢竟念及舊情,不願別人知道真相而毀你清白。他差點因為我知道這件事而殺我滅口,他既不能找一個自己摯愛的人,他隻有找一個適合自己身份的妻子,我不是合適人選。他能拒絕你,又有什麼人不能拒絕?”
程翩聽到“畢竟念及舊情,不願別人知道真相而毀你清白。他差點因為我知道這件事而殺我滅口……”目中又已有淚落下,南宮少傲還是如此為自己著想,維護著自己。自己已錯了太多,不是嗎?
柯柔邊退邊道:“解鈴還須係鈴人,解開南宮少傲心結的,除了程姑娘,沒有第二人了。程姑娘好好想清楚,說不定,一切,還可以從頭開始呢。”
程翩因為一句“從頭開始”而回神,柯柔早已無影無蹤,程翩無力地依在一杆竹上,她該再為難柯柔嗎?十二年了,她自以為對南宮少傲因愛成恨,她當真愛過他嗎?愛他,為什麼以折磨他為快樂?如果不愛他,為什麼執著十二年不嫁?從頭開始?還可以嗎?
程翩眼前浮現出十二前的南宮少傲,她仿佛看到南宮少傲正滿臉笑意地大步而來。
“少傲,……”程翩一起身,眼前一花,一切消失了。她立定,看向四周,風吹過竹林,濤聲陣陣。
程翩至少清楚一點,失去南宮少傲,是她今生最大的錯誤。
南宮少傲還愛她嗎?十二年不娶,還念著舊情嗎?如果得不到他,自己為之失去了十二年青春的男人,能夠輕易讓別人得到嗎?
程翩沒有這種胸懷!她看向柯柔消失的方向,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目中射出一道冰冷的光芒。
第二十八章
南宮靈慧焦躁不安道:“好多竹葉上都有血跡,會不會是大嫂的,她受傷一定很重,到底會在哪裏,萬一再遇到葉紫蘿的人怎麼辦?”
蕭笑安慰道:“你不要太著急,剛才為救我們段長風和你大哥殺戳很多,血跡不一定是柯柔的。”
南宮少遊道:“明明看到她受了傷,一個人,在這麼大的林子裏,總是危險得很。”
慕容逸道:“萬一遇到程翩就更危險了。”
南宮少遊道:“她敢傷了柯柔,我一定踏平百花洲!”
靈慧急道:“如果柯柔有事,就算平了百花洲有什麼用?”
段長風道:“靈慧,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麼糟糕好不好?”
靈慧跺腳道:“我就是急嘛。”
“她沒有事。”說話的是南宮大公子。
看著大家異樣而帶些敵意的目光,南宮少傲淡淡道:“她已經離開紫竹林了,我剛剛到入口看過,她在那兒刻了字。”
南宮靈慧用力拔拉開大哥,向入口奔去。
南宮少遊看了大哥一眼,沒有說話,追向靈慧。
慕容逸冷笑一聲道:“你是想先離開的吧,看到那些字,才會回來通知我們。”
南宮少傲看向一片帶血的竹葉,沒有理會慕容逸,慕容逸冷哼一聲也追向靈慧。
段長風拍拍南宮少傲的肩,沒有開口,也向外走去。
蕭笑看向南宮少傲,他捕捉到了南宮少傲目中的心痛,他歎口氣道:“知道心痛,還有救。以她離開時的身形來看,應該傷得不會太重。”
“去把靈慧帶回來。”南宮少傲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道:“柯柔那兒,我會處理的。靈慧現在回去等於自投羅網。爺爺不會放過她和少遊的,如果他們有什麼差池,我不會放過你的。”
蕭笑聲音有些異樣道:“對不起,師兄,我隻會給你找麻煩。”
南宮少傲微微笑道:“有了你們,生命才會如此多彩。快去吧。”
蕭笑有種想大哭的衝動,他知道自己若再不離開一定會控製不住情緒,他說了一句“你自己保重”就大步離開了。
看著蕭笑,南宮少傲腦中不由浮現出十二年前的自己,唇角一絲笑意一現即逝。
柯柔星夜趕路,她必須盡快去見一個人。
南宮世家。
南宮威因著長孫和孫女的事,一直在煩心,他思慮著該如何讓少傲接受柯柔,該如何為明慧留住段長風。
柯言夫婦正在府上,南宮威希望那個逃婚的女孩子能夠有所顧慮而回來。他不想太為難柯柔,畢竟,柯柔是無辜的。他派人打聽過,柯言夫婦是老實人,柯柔的知書達禮和溫順人盡皆知。既然事情已經如此,他隻有承認這個孫媳,這樣一個溫順的女子雖然不能幫少傲太大的忙,也不會添麻煩。
窗外,雨打梧桐,滴滴瀝瀝。
南宮威的房間亮著燈,朦朧的燈光穿透淒迷的雨,令夜更加漫長靜寂。
南宮威歎口氣,柯柔沒有音信,少遊卻偷偷溜了出去,段長風也離家出走了。這一切,讓他怎麼睡得著?
“篤!篤!”有人輕聲叩門。
“誰?”南宮威問道。
沒有人應聲。夜,已至三更時分,如果是家人,不會不出聲的,能夠悄無聲息地潛進南宮世家的人絕不是等閑之輩。南宮威立即戒備起來,他沉喝一聲問道:“什麼人?”
門外終於有人輕歎,婉柔的聲音輕輕弱弱地:“柯柔。”
南宮威怔了一下,他向門走去,他並未放鬆戒備,以一個女子的身手,如此悄然無息地潛入府中的機會很小。門一打開,南宮威立刻閃身門後,全身處於防守的姿勢,門外,柯柔倚門而立。
南宮威吃驚地看向長孫媳。柯柔一身粉白的曳地長裙,全身早已濕透,發絲貼在額上,麵色憔悴蒼白,身上、垂腰長發上不時有雨珠滴落。
此時的柯柔,看起來如此柔弱、如此嬌怯,她可以讓世上意誌最堅定的男人心生憐意。
柯柔虛弱地笑笑:“你不要一副戒備十足地樣子好不好,我能站在這裏已是僥幸了,更別說傷人了。”她的確很虛弱,身受重傷的她日夜趕路七日七夜,隻稍休息一天就夜入南宮世家,她能撐住,實在不容易。
“進來!”南宮威又生氣又心疼,“你這孩子怎麼不知道愛惜自己,外麵下著雨也不知道拿個遮蓋。”
柯柔扶住門,猶豫了一下,終於咬咬牙,邁步進了房中。
南宮威看看柯柔濕透的衣衫,剛要張口喊人,柯柔立即製止道:“不要喊人,我沒事的。”
南宮威的目光雖然帶著威嚴,卻流露出無限憐惜和關心,柯柔立即看明白了南宮威的心思。她笑道:“南宮前輩,請恕我如此稱呼你,你不必擔心我,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弱不禁風。”
南宮威立即嚴厲地看向她,“為什麼不喊我爺爺?”
柯柔笑道:“大公子不接受我呀。”
南宮威沉下臉道:“我會讓他承認你的,反而是你,你願意嫁給少傲嗎?”
柯柔輕歎道:“強扭的瓜不甜,我不喜歡與一個無愛的男人共渡一生。”
南宮威研判的目光再次看向柯柔,她不是柔弱,是柔韌,韌如蒲絲,百折不彎。
柯柔笑道:“好吧,我暫且喊你一聲爺爺,反正我也不虧。”
南宮威把自己身上的長衫拋過去,柯柔接了,她擰擰裙子上的水,將長衫披在身上。
南宮威沉聲道:“你連夜趕來見我,到底有什麼事?”
柯柔小心道:“爺爺,我這次回來,是要告訴你一些不很愉快的事,你聽完了,不許發怒,或許你會考慮不再強迫大公子或是我,或是其他人。”
南宮威有一種預感,這個孫媳會改變整個南宮世家,她帶來有消息,一定與自己思慮的事有關,他示意柯柔坐下,決定靜心聽她講述。
柯柔找了張椅子坐下,她定定神,深吸一口氣,盡量保持鎮定地開始敘說。
窗外,雨聲急密,如果當事人在場,他們一定絕不允許柯柔開口的,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可能殺人滅口。每一件事,都事關重大,每一個細節都會令他們聲名掃地。
楚湘竹迫於無奈離開情人,明慧一時情迷失節於他人,程翩用情不專而終致悲劇,南宮少傲情傷心冷而放棄摯愛,蕭笑與南宮少傲同師於狄秋,偷換新娘時段長風等多人參與,為了救蕭笑與靈慧,眾人血洗紫竹林。
隨著柯柔的敘述,南宮威忽而目瞪口呆,忽而眉峰緊蹙,忽而怒氣滿麵,七十年來,他第一次如此震驚,如此失態。
風狂雨驟,樹斜枝橫。
柯柔停止了已經有一會兒,南宮威還是沒有反應過來,他愣愣地看著柯柔。柯柔沒有打擾他,任由他消化剛才的一切。
南宮威終於長吐一口氣,他陰沉著臉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一切,所有事件中,你沒有提到你自己,一個關於你的字也沒有。”他沒有暴跳如雷,實在因為當事人一個也沒有在場,而柯柔,好像已經禁不住他的暴怒,“我如何相信你,事關重大,不僅關係到我南宮一門的前景命運。”
柯柔靜靜地看著南宮威,見對方並沒有跳起來,她籲一口氣,道:“我是一個與此無關的人,我知道這一切,是因為有兩個知道這一切的人,而我碰巧認識他們,在世人眼中,他們已逝去,你不必問我他們是誰。”
“能夠與所有事件有關的兩個死者,隻有狄秋和齊天陽。”南宮威不虧是南宮世家至尊,一語道出兩人。
柯柔不去理會南宮威這句話,她小心道:“爺爺,你可以裝做什麼也不知道,然後盡力安排一個好結局,這個結局最好無既損世家聲威又不要再任何人傷害。”
“現在不好嗎?程翩用情不專,背叛少傲,多年來屢次犯難南宮子弟,我絕對不會允許她入門的。少傲識人不慧,連累家人,他不可能再與程翩有任何牽扯,否則,他愧對全家一千三百餘名子弟。如今,你既入嫁我府,就是我的長孫媳,少傲若怠慢你,我絕不會放過他的。如此,程翩也該死心了。長風與楚湘竹因為一代情仇,當然不能長廂廝守,他既然選擇了明慧,就表示已放棄楚湘竹。楚湘竹不是再一次出走了嗎,就讓她一個人安靜地生活吧。穀青平身為出家人不守清規始亂終棄,卑鄙無恥下流,本該以死謝罪,但因事關南宮世家與青城清譽,我且鐃他一次,料他這一生也不會心安。至於蕭笑,看在狄秋的俠名上,我不會再為難他。靈慧和少遊最多受一次家法也就算了。”南宮威實在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如此好脾氣,他火爆的性子竟能容忍這些事,難道因為柯柔的如此柔弱,難道因為她的柔弱已不堪他的怒氣?
柯柔笑道:“爺爺,我好開心沒有見到你的殺機,殺人滅口,畢竟是你所不屑為的,你竟然為我打算好了我的將來。我實在沒有看錯爺爺,實在沒有白跑這一遭。”
的確,南宮威剛直的盛名,不是虛名。不過,他也有私心,為了家族的利益,他也要壓住這件事。這些事一旦告白於天下,不知牽累多少人,柯柔是受害者,他不要她受委屈。他根本就沒有如穀青平和南宮少傲那樣想到殺人滅口,在他心裏,南宮世家有愧於這個女孩子。
南宮威可以想見,依孫兒的冷傲,為了家族之名與個人聲譽,他一定會對柯柔動殺機。他不由歎了口氣道:“江湖險惡,又有幾人不是視名如命呢。險惡如江湖,禍出口出,隻會為你帶來危險。”
柯柔不由展顏一笑,笑得很輕柔卻很自信,“不信他們可以殺得了我,如果我真的死於他們劍下,他們今生今世也不會心安的,生不如死的日子並不好過。熬不過這種痛苦的,很容易瘋狂、毀滅的。”
南宮威又一次重新打量柯柔,這是一個如何的女孩子?
柯柔笑道:“其實,目前壯況的確不錯,可是,他們都不快樂,少傲冷漠得讓人心痛,段長風相思得讓人腸斷,湘竹哀怨得讓人神傷,程翩執著得讓人恨憐交加。為什麼不讓他們快樂?他們快樂,愛他們的人才會快樂。”
南宮威冷哼道:“他們自作自受,我們又能怎麼樣?”
柯柔溫婉道:“他們是孩子呀,他們做錯了事,把局麵搞得一塌糊塗,如今他們不知所措,他們需要你這位好爺爺幫忙收拾殘局呀。“
南宮威感動得看向柯柔:“你為什麼如此熱心?你與這些事無關呀,你本該不聞不問,無憂無慮的呀,何必攪進這一池渾水。“
柯柔調皮得眨眨眼:“好人難做,我心很軟的,看不得別人傷心。”
不知為什麼,一股怒氣騰然升起,南宮威怒道:“心軟?他們呢?他們可心如鐵石,你連夜奔波,又有誰為你心痛?他們太過分了!每一個人都以自己為中心,自私得令人心寒,包括狄秋和齊天陽,他們竟然置身世外,這個殘局本該是他們來收拾的。”
“爺爺,不要指責他們,每個人都有做錯事的時候。”柯柔淡淡道:“你沒有過錯嗎?不要把過失全推給別人,我們都是俗人。”
南宮威沉喝道:“你在指責我嗎?我有什麼過失?”
“爺爺,如果你不迫少傲成親,我又怎麼會被牽扯進來,自始至終,我都是受害者。”柯柔眉間一抹輕愁,“也許,最終,我還會是最淒傷得一個。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會離去,我希望離去時,不會有人罵我、恨我、怨我,於我來說足矣。”
南宮威不由心煩意亂道:“離開?你為什麼離開?你盡可不必理會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
柯柔不由苦笑道:“留下來?我會快樂嗎?我總該求些心安理得,明知別人難而不坐視,那不是我的性子。或許,我隻是江湖上的一個無名小卒,但我有我做人的原則。”
南宮威沉聲道:“少傲是你拜過堂的丈夫,你離開,世人會如何看你?又會如何看我們南宮世家?”
“像我這種女孩子,總該有個溫柔體貼的男人來真心嗬護,”柯柔目光中又現靈動頑皮,“是真心嗬護,而不是一個冷靜得不近人情的男人來相敬如賓。我更適應不了你們世家名門那繁冗複雜的家規、禮儀。”
“你不怕名節有損?”南宮威沉聲道,“那我們南宮世家的名節呢?”
柯柔一陣目眩,她的體力超支太多了,她定定神,勉強笑道:“柯柔不受世俗約束,如果兩者選一,我寧可獨擔,你們盡可以宣揚我犯上忤逆,不守婦節,善妒波悍,然後一紙休書了之。我得自由,你們全名節。”
南宮威不可思議地看向柯柔,他對這個女孩子越來越感興趣了,他重重哼一聲道:“我南宮威像是如此抵毀他人的屑小之輩嗎?”
柯柔渾身發冷,頭重如石墜,她勉強道:“爺爺,你何必在乎小節,事關這麼多人的幸福,舍我一人又如何?”
南宮威這才發現柯柔滿臉紅暈,紅得異常,他發怒的話硬生生吞回去,上前一觸柯柔的額頭,果然,這小丫頭額頭滾燙烙手,而她的手卻冰涼沁骨,脈虛軟得若有若無。
她受了很重的內傷,而現在正在發燒。
南宮威低吼道:“你如此不要命地趕來告訴我這一切,隻求心安嗎?”
柯柔虛弱道:“一世為人,但求仰俯無愧。爺爺,你不要為難他們了,難道世俗的禮節可以扼殺你對他們的愛嗎?”
南宮威從不知道,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孩子居然如此為他人舍命,他沉聲道:“你不是俗人。”
“來人!”整個南宮世家都震蕩著南宮至尊的吼聲。
第二十九章
慌亂的腳步聲,打破了清晨的靜寂。
南宮威隻身一人飛馬奔往蘇州城,他畢竟是南宮至尊,趁柯柔神智不清毫不防範時誘出了“殘夢軒”,他要證實這一切,如此震撼人的一連串事件,他不敢有絲毫大意。
成全他們?如何成全?南宮威不由為柯柔的話心驚膽戰!成全程翩和少傲?不!絕不可能!七子南宮堅會憤而出走或以死相脅的,即使靈慧和少遊寬容程翩,為程翩直接或間接而害死的子弟呢?他們的亡靈難安,他們的妻兒老少又做何反應?弄不好,會引起南宮世家家族內訌,少傲敢冒如此大的險嗎?他不敢!他寧死也不敢!更何況,他對程翩還有情嗎?十二年,程翩所作所為,是否早已令他心寒?隱約的,南宮威感覺到,眾多弟子中想殺程翩的行為,或多或少受於少傲的暗示或縱容,否則,他們無人撐腰,如何敢違令不遵?即使有人刺殺程翩不成,少傲也不會責怪。他的心,無人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