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那份青梅竹馬情,隔了年歲,變暗了,變色了。
她顫然撫上他的臉,想象著他依稀是她纏著講故事的玉哥哥。
風起,滿宮蕭蕭,燈火搖晃,東北方向傳來一聲爆響,如大廈傾倒,山川崩塌,隆隆震耳。
“夜月辰終於攻城了!他許諾南皇一月的時間,今日便是最後一日。”玉無塵緊盯著東北方向,攜泠兮一起登上戰火激烈的宮城。
城內外火光烈烈,殺聲震天,鮮血鋪地,長長的甬道站滿了身穿甲胄手執弓弩的士兵,城下箭如雨下,北軍還是如水一般湧上城頭,撲向城門,昔日金碧輝煌的宮門變成了一扇死神之門。
殺戮!又是一場殺戮!
千瀧呢,他又在哪裏?
東方啟明星漸漸隱沒,一輪紅日,徐徐而升,照耀在每個人的臉上,卻毫無溫度可言,這已經是冬日了。
閘樓上,紅日似血映在千瀧剛毅的臉上,鍍上一層鐵一樣的戰意。
北軍似乎發現南皇在此,一批批箭雨瘋一樣的射向閘樓,千瀧紋絲不動,隻冷冷的睥睨城外的北軍。
“北後在此,誰敢妄動。”劍臨執劍大吼一聲,這一句話,卻是如雷貫耳般震人心魄。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望向閘樓,泠兮亦是吃驚,嫻和怎會還在千瀧手上,難道是那日在嘯龍山嫻和並沒有被夜月辰救走。
北軍停了,他們在等待北帝的旨意,到底要不要繼續攻城。
城下,夜月辰緩緩抬頭,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聞他身上玄衣戰袍謔謔作響。
“朕的皇後當然是在傾都,她不過是一個冒牌貨!”
而此時的嫻和居然毫無反映,她一直淡淡的笑著,仿佛這一切跟她無關。
如果他說她是北後,北軍定然會有所顧忌,如果她說她不是,定然會亂了北帝的心。
所以,不如不說話,沉默便是最好的反抗。
“想不到北帝會如此無情,連自己的皇後和孩子都不敢相認。”千瀧冷冷頷首,一把將身邊呆若木雞的嫻和推上前一步。
嫻和萬萬想不到,她懷孕的事會被君千瀧知道。
看著嫻和,夜月辰沉默了,手中的雪淵劍一點一點沉下去。
嫻和看得出,他猶豫了。
嫻和色變,若是他今日敗了,她便是千古罪人,帝王霸業,終究毀在她的手裏。
“不!不!我不是北後,我不認識他!”嫻和尖叫,手亂舞著想要掙脫這一切。眾軍卻嘩然,這無疑是欲蓋彌彰。
軍心漸亂。
“拿弓來!”夜月辰反手搭弓,弓如滿月,一枝羽箭破空而去,擦過嫻和的耳鬢。
那一刻的嫻和似是癡了,呆了,突然間如木偶傻傻的立在那裏,雙手不自主的護上肚子。
她為了他傾盡一切,隻為助他成就霸業。而他現在為了他的帝位,卻要殺了自己!
多麼痛的事實,多麼痛的領悟,她終究是敗了,敗給了他的帝位。
“嫻和——”泠兮撲上城頭,痛呼出聲,嫻和趁著所有人驚愕之際,攀上閘樓,搖搖欲墜。
變起頃刻,泠兮見她朝自己看來,張了嘴,仿佛在說,“別了,妹妹。”
突然她仰頭一笑,笑聲絕望又淒厲,紅色宮裝衣袂飄揚,沒有半分猶豫,就在眾人眼前如一道流光,飛墜而下。
終於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從城下傳來,“嫻和!”
你聽到了麼嫻和,他終究是承認了,你是他的妻,你是他割舍不去的良人。
那日在嘯龍山上的石洞裏,她靠在泠兮的肩上,一字一句告訴她,‘我們同為女人,你便知道,沒有人愛的滋味。沒了愛,我要這權位做什麼。’
嫻和的愛,炙如烈火,一旦燃燒便不會停下,除非死亡。
她太固執,太過訣烈,居然不曾想到,夜月辰是何等人,若是要你死,那支箭怎麼隻會擦鬢而過。那一箭不過是要證明給所有人看,你不是北後,然後才可活下去。
可你為何心如死灰,絕了生念,丟下他自己逍遙而去。
泠兮扶著城垛,冷冷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夜月辰的帝王之路充滿殺戮,其中也囊括了他妻兒的鮮血。夜月辰,你可曾後悔,可曾後悔奪這個天下。
你可真是個傻瓜,嫻和姐姐。
城下鐵騎踏過那句跌落在地的屍體,粉身碎骨、肝腦塗地、黃沙掩麵...
她具已做到。
閉上眼,不想看見這殘忍的一切,竭力忘卻嫻和躍城的那雙眼睛,卻怎麼也擺脫不了,忘不了...
身子軟軟倒下之時,卻被玉無塵抱住。耳邊殺聲漸弱,風呼嘯拂過臉頰,透過睫毛映入眼底的陽光也已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