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容愣愣地看著他許久,朱唇輕啟,遲疑道:“大皇子?”
“懷容姐姐,別這麼叫。”輒漵連忙擺手,豎指唇邊“噓”了一聲,“若是讓別人聽去了,又該說我娘的不是了。”
“哦。”懷容有些尷尬地點點頭。這對可憐的恭妃母子,就是被打入冷宮,還是這樣被人欺辱——皇長子輒漵,竟連連被喚一聲皇長子的資格也沒有了嗎?她不知該說什麼好,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帶我去看看你母妃可好?”
“母妃還沒有抄完女則呢。”輒漵小嘴一撇,仰起頭來,略加思索後道,“那我就帶你去看看她吧。”
懷容與他走至一座晦暗的偏殿前,透過半掩的闖扉,一個素衣女子正伏在案前奮筆疾書。她時而把凍得僵硬的左手抬起來嗬口氣,可卻芳宮四麵透風的牆壁卻不允許她有一絲一毫的溫暖。她身上的素衣早已洗得發黃,應該是三十歲上下的年紀,卻已經飽含滄桑,看上去都有四十多歲的樣子了。
“母妃上次元宵節因為手上長了許多瘡,沒有完成德妃娘娘要求的篇數,現在還在剛呢。若是明天再交不上去,德妃娘娘又要責罰了。”輒漵明亮的眸子忽地有些模糊。
似乎聽見了門外的動靜,恭妃楞了一下,放下筆,推門走了出來。見輒漵站在殿口怯生生地望著她,恭妃心上緊緊地一抽,不由得快步奔走過去,緊緊地將他攬在懷裏:“孩子,你怎麼不進來?是不是又有人欺負你了?”她抬起頭,看著懷容的眼神有些漠然的疏離。
懷容不知該說什麼是好,隻見輒漵從恭妃懷裏掙脫,指著懷容說:“母妃,這就是送給我香囊的那個宮女懷容。”
懷容稍稍一愣,隻見輒漵從中衣襟裏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香囊來,滿臉都是欣喜的顏色。她不禁有些發怔,沒想到,當初隨隨便便送出的香囊,竟被這個孩子這樣精心地保存著。
恭妃上下打量著懷容,容色一斂,輕盈地一福道:“多謝姑娘對漵兒的照拂,我……”
“娘娘不要這樣,懷容受之不起。”懷容連忙扶起她來。
恭妃眸中閃過從沒見過的異樣神采,仿佛被水澆過一般,渾身一個機靈。懷容不知何故,嚇了一跳,這才發現恭妃的睫毛中竟然隱含淚光。她背過身去,聲音似乎有些哽咽:“從來都沒有人這樣喚過我。”
“這是為何?”懷容心裏一酸,不由得脫口而出,“當初封妃的時候,應該是很風光才對啊。”
此言一出,恭妃更是淚如泉湧。她頓覺失儀,連忙掏出一塊破舊的手帕子擦拭起來。懷容有些不忍,連忙拿出一塊鮫綃手帕遞給她,扶她走進暖和不了多少的殿裏。她輕輕一歎:“娘娘,是奴婢不好,勾起您的傷心事了。”
恭妃止住啜泣,輕輕搖頭,柔聲說:“不是你的錯,隻是這麼多年,我還是放不下。一想到當初的情景,我就止不住淚如雨下。”
“娘娘,皇上對您有半分真愛嗎?”懷容不禁問。
“我不知道,”恭妃含糊地說,“我當初是服侍太後殿下的宮女,受到臨幸後生了皇長子。太後殿下堅持要讓皇上給我封妃,皇上勉為其難才答應。後來太後因為謀反的事情自盡而死,我就被皇上冷落至今。”
“太後……謀反?”懷容進宮將近一年,從沒有聽說過任何關於太後的消息,關於太後的事情,似乎是宮裏的禁忌之一。沒想到當初太後的死,竟是因為謀反?難道說……
恭妃急忙道:“太後殿下沒有謀反之心,隻是此事有關國體,蕭太後殿下才不得不自盡,以保全家族名聲的啊。”
“太後殿下姓蕭?她可與宰相蕭家有關聯?”懷容問道。
“是的,當初蕭家何等風光,皇宮裏出了一位太後和一位貴妃娘娘,當真是大灤最大的外戚家族。自從上次德顯六年東元變亂後,皇上查處宰相辦事不利,結果牽連出許多舊事來。蕭家奉命查處法恩會逆黨,半年未有頭緒,朝中有大臣上書言宰相與逆黨有關聯,所以總不能結案。皇上大怒,蕭太後才決定自盡以平眾怒,才沒使得宰相謀逆一案繼續查下去。這件事興起了季氏家族,蕭家算是一蹶不振了。”恭妃歎息似的說,“這些事情都是不可說的,你可千萬不能再與人提起,否則就是殺頭大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