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飄著毛毛雨，地麵濕漉漉的，呼呼的北風從沒關嚴的車窗使足勁往裏鑽。車上很空，韓芬就坐在最前排靠窗的位置。她的左手百無聊賴地摸著窗玻璃，右手拿著一張紙仔細看著。上海在地圖上隻占了拇指大的位置，當置身於其中時，感覺個人就像雨滴流失進土壤。起點不明確，終點不知道在哪裏，到處是車、大樓、人群。公交車成了這座國際大都市外鄉人的驛站，人們在這裏相遇，在這裏分別，再在另一輛公交車上重複著相遇和分別。
“師傅，百花工業園到了沒？”韓芬捋順被風吹亂的短發搖晃著站起來，車沒有停的意思，司機也不搭話。“自己不會看啊？腦子壞掉啦？百花園早過了！”肥胖的中年婦女衝韓芬一陣咆哮，引得一個穿黑西裝的帥哥像碰到鬼一樣盯著韓芬，韓芬心裏的火焰直往上竄，“停車！停車！給我停車！”韓芬大聲命令著，在全車人驚詫的眼神中狠命踹車門，車終於停了，她回頭看看中年婦女，問：“家裏的年輕人都出國啦？讓你這麼大年紀還出來賣票？！”說完蹦下車開心地笑起來，哥哥說得太對了，“士可殺，不可辱！”太痛快了！她沒注意到那個穿黑西裝的帥哥跟著下了車並尾隨在她身後……
韓芬千辛萬苦趕到蓬都機械製造有限公司時，已經是下午1點鍾，整個廠區一片寂靜，應該是午休時間吧。戴著眼鏡的小前台把她領到車間辦公室，辦公室裏的擺設簡單至極：一桌一椅一盆仙人掌，靠牆角的位置有台電腦，電腦上都是灰塵。“韓小姐，請你在這等一會，我去叫程課長。”小前台扭著細腰離開，韓芬學著她的樣在桌前走了兩步，把自己逗得笑出眼淚，她沒穿過高跟鞋，腳上的寬跟皮鞋使她扭起來像買菜的大媽。“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找點事幹吧。”她的眼睛瞄到那台灰頭土臉的電腦，跑過去，蹲下身，鼓足氣把電腦表麵的灰塵吹去，然後小心地抱起它準備放到桌上。
程義仁疲憊不堪地趕到車間辦公室時，看到一個女孩在搬電腦，他以為是車間的女工，大聲嗬斥：“幹嗎？回去上班！”韓芬嚇得差點把電腦扔了，扭過頭看到門口站著一個瘦高個，平靜地回答：“我是來麵試的，前台沒告訴你？”她注意到對方正在發愣，兩隻眼睛像要吃人似的注視著自己。真是怪了，今天遇到兩個盯著自己發呆的人，莫非自己走桃花運了？不會吧？春天還沒到啊，油菜花也沒開呢，這些人怎麼都發起花癡？
“你，你叫韓－－－芬？”程義仁拿著簡曆的手在顫抖，他盯著對方亂蓬蓬的短發、癟黃的臉、一雙無所畏懼的眼睛，深深地歎口氣。
“我是叫韓芬啊，貨真價實的！快麵試吧，我還得趕末班車回家。”韓芬有點心煩，她不喜歡別人把自己當犯人一樣審問。對方的雙肩瞬間鬆下去，像是擺脫一件煩心事一樣，程義仁板起麵孔，簡單地問了幾個問題，末了，追問：“會哪些軟件？”
韓芬已經把那台電腦打開，電腦正在運行中，她拍拍手上的灰，“AUTOCAD、PROE、UG和PROTEL。”
“你連電氣圖也會畫？這個我們公司用不到。”程義仁笑了，“敢問才女畢業於哪所高校？”他覺得這個女孩子有些不一樣。
“自學成才！”韓芬覺得做領導的人就是廢話多，自己畢業於哪所高校和自己做什麼工作有什麼必然的聯係呢？北大的才子還賣豬肉呢？師大的學姐還坐台呢？什麼邏輯？
“薪資上有什麼要求？”程義仁嘴角上揚了，他覺得美女養眼，而才女養心！眼前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韓芬，或許就是上天派來接替言古玉的得力助手！
“先上班再定薪資。”韓芬應道，她的每句話幾乎都是一個肯定句，像她臉上的表情，總是那麼波瀾不驚，她討厭簡單的事情複雜化，“我合格，工資我來定。”
程義仁有些不滿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女孩子，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麵試者，“如果你不合格呢？”
“走人！”韓芬加重了語氣。
“個性，那好吧，你先畫張圖，”程義仁丟開她的簡曆，補充道：“你想畫什麼都可以，就是別按你手中的圖紙畫，明白？我要三維的！”
“那我畫你的腦袋。”韓芬是認真的，她拖著鼠標開始勾勒。
“好！”程義仁笑容消失，他準備離開這個刁蠻的小女子，
“我會畫張刀片把你腦袋從中間切開！像這樣，”韓芬豎起手掌狠狠劈下去。程義仁的身子晃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摸摸腦袋，好像真有塊刀片切入他的大腦，兩個人凝神幾秒鍾，一起開懷大笑。程義仁在想：這個女孩有點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