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我愛你,可是為什麼,你就是不願意接受我。”
雪顏坐在火塘邊,若有所思。
夢中依舊是彌漫不盡大霧,淒涼的寒夜,外麵也是這樣點滴的雨聲,聲聲不歇。禪房的燭火亮了又滅,滅了又亮,前來換藥的僧人進進出出,而屋頂被香火熏黃的屋頂,似乎,那麼十多年都沒有變化。
明遠從夢中驚醒,醒過來,還是看見了那個屋頂,明遠有一瞬間覺得,那就是十多年前,他自己砍斷了自己左臂的時刻,整個人躺在床上,不想要說一個字,也不想要再見到自己那個女弟子——
不是不見,而是不敢想見。
明遠自己支撐著做了起來,守著他的弟子,本來已經睡著了,可是此刻又是驚醒:
“方丈,你動不得!”
弟子衝過來,連忙扶住了明遠,將明遠重新按回到床榻之上:
“性空師傅說,你長期胸中鬱氣積壓,加上積勞成疾,已是嚴重傷了肺腑,若是不好生休息、多多調養,放寬了心情,恐怕,會傷及心脈,到時候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救不會來了。”
明遠聽見了也隻是淡淡一笑:
“生死由命。”
聽了方丈的話,弟子卻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看著明遠徑自躺在床上,還是微蹙著眉,想了想,卻是還是無法揮去那個十八歲的女子帶著哭腔的聲音:
“師傅,我愛你,可是為什麼,你就是不願意接受我。”
想到這裏,胃裏又是一陣抽搐,嘴角溢出了鮮血來。
“師傅!”那弟子老實被明遠嚇了一跳,他連忙跑了過來,手忙腳亂的幫明遠擦掉那些血跡。可是,明遠卻是自己滿不在乎的用手抹掉了他唇邊的血漬,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你去將性空師傅請來,另外請各位長老師傅帶著自己的弟子都來一下,我有話對大家說。”
弟子擔憂的看了方丈明遠一眼,然後才憂心忡忡的跑了出去。在他跑出去之後,方丈坐在床上,看著僧房之中的種種,隻是慢慢的握緊了手中的念珠。十四年前,深澤禪師收他為弟子的時候,就曾經告誡過明遠,切莫對塵緣留有任何的眷戀,否則,將會是一場難以化解的劫數。
手中撚著念珠,心裏撚著阿彌陀佛,既是命中注定的劫數,那麼,何苦逃避。
想到這裏,明遠起身,披了袈裟,然後隨手收拾了兩串佛珠,帶了一瓶少林的療傷靈藥和一卷佛經,自己坐在了門口的蒲團上等待著性空等大師的到來。
“方丈,你這是——”眾院大師跨進門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方丈整裝待發的樣子。
“我要出寺一段時日,我離開的日子,就由性空師傅主管寺內事務。若有大事,由各位師伯師傅商量定奪了便是。”
“阿彌陀佛,方丈,少林不可一日無主,何況,已經八年……”
“弟子此去,是命中劫數,既造業因,必得業果,若是弟子此去不會,就由性空師傅則取合適的人接了我少林的衣缽,將佛法發揚光大。若是寺中沒有可當之人,性空師傅即可自取之。”
“明遠,你……”性空終於忍不住開口,性空略懂醫術,在寺中也算是元老一般的人物,比起在中原鏢局死去的性智,都要醫術好些,性智禪師本來是寺中最為高妙醫術的僧人,然而,在去參加了中原鏢局的烏七妹的婚禮上麵,性智禪師卻慘死了去,這件事,成為了少林永遠的痛,此事,仍舊是需要少林出麵來做個了結。性空診斷過明遠的脈相,就已經知道明遠必然是五癆七傷,性命堪憂。若不是平日裏這個孩子看上去除了愁眉緊鎖以外,沒有任何的不對勁,而且,明遠的武功卓絕,能夠自傷成這個樣子,唯有心中有病,才是可能了。
心中有病,最是難治。
心病要用心藥醫,解鈴還須係鈴人。
見到明遠去意已決,眾位少林的高僧也就不便多說什麼,他們隻是雙手合十,對著明遠微微鞠躬:
“阿彌陀佛,我等恭送方丈。”
“笙歌放散人歸去,獨宿江樓。月上雲收,一半珠簾掛玉鉤。起來點檢經遊處,處處新愁。憑仗東流,將取離心過橘州。”
方丈明遠,在脫離江湖遁入空門進了少林的十四年後,終於要重新踏入江湖去,正所謂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十四年的江湖,十四年的禪門路,終於是,要去了斷一些東西。
在踏出少林寺的大門的時候,明遠看了看西麵的竹柏,明遠無奈的笑了笑,原來,明遠一路向北,逃到了千裏之外,甚至遠離了紅塵俗世、遁入空門,在少林修行十四年,卻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明遠還要回到那裏,回到他來自的地方,重新去麵對他逃避了十四年的世界。
唐子川,這些年,你過得,是否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