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魏均平長得眉清目秀,溫文爾雅,體弱多病但卻學習成績優秀。因為生有“鼠瘡”,脖子常年鼓包,在耳朵下邊、脖子和腮幫子之間總是貼著膏藥,所以村裏的小孩子都不大願意與他玩。但具有遠見卓識的鄰居胖陳嬸卻與眾不同。胖陳嬸是那年月少見的體態豐滿的女人,幾十個白麻子星羅棋布地排在她白淨的大臉盤上,再配上丹鳳眼,大屁股和開朗的性格,使村子裏老少爺們都愛上趕著跟她打招呼。她的二兒子鐵蛋與魏均平是同班同學,長得膀大腰圓,身體健康無比,無論冬夏,腳上從不著鞋,渾身結實得刀槍不入,但就是腦子不入書本,考試總不及格。因此,胖陳嬸每天早晨在鐵蛋上學時,都會在他們家門口上演這麼一幕戲:胖陳嬸手握雞毛撣,一扭一顫地小跑著跟在鐵蛋後麵,氣喘籲籲地喊著“和魏均平坐在一桌,好好向人家學!聽見沒有?!”
所以魏總是地道的農民家庭出身。
作為農民出身的魏總,經常用農民的眼光觀察最為現代化的證券市場。他說,中國的股市雖然遠離農村,為大城市居民所獨享,但是,中國證券市場中的精英有70%是農民出身,或者具有典型的農民意識。一批衝在證券市場最前麵的人,多數家居農村。因此中國的證券市場具有“農民性”,農民所具有的一切優點和缺點,中國的股市都具備。當然,他的話不會有人願意傳播。誰會像他一樣,毫不羞澀地讓人家發現自己是個農民呢?
以前,家人都說魏均平命好。他高中畢業證還未拿到,就通過在人武部工作的一個遠房親戚的努力,參了軍,而且還是個技術兵種。魏均平當兵的主要收獲是身子骨變硬了,學會看英文書了。
恢複高考時,魏均平已經轉業,在一個大國營廠當技術工人。他毫不猶豫地報名參加了考試,並且不出預料地以高分考上了英文專業。入學之後,他又加修了德語和法語,成績也是全優。大學畢業,魏均平留校任教,然後被公派赴英留學深造。留學期間,有一次,趕上由某中央部委領導帶隊的華信集團在歐洲發債,專職翻譯突然因病住院,他陰差陽錯地頂替人家,義務幫著幹了一個星期的翻譯兼導遊。這一個星期的緣分,使這位能文能武、剛毅沉穩的年輕人,在華信集團主要領導的心目中留下了極深極好的印象。於是他從英國一回來,就被調到了華信集團工作。1991年華信組建證券公司,他被任命為總經理。幾年後,因為叫總經理的人太多,社會上三五個人的公司,負責人就敢自稱為總經理,這迫使真正大一些的公司負責人,不得不升格為總裁,於是魏總的名片上也改印了總裁。至於總經理與總裁的稱謂之間到底有沒有區別,他同大家一樣,都懶得去分辨。
魏總裁雖然從事的是金融業,整天滾在錢堆裏,但卻沒有染上銅臭味。相反,他倒是把錢看得很淡,有時甚至可以說是瞧不起錢。這一點,讓他的所有上司頗感滿意和放心。其實他這一切,都取決於其自身的感性和性格。不隻是對金錢,包括對於所有的人情世故,他都是依照感性和本能來做判斷。一直如此,始終如此。他篤信擇日不如撞日的箴言。金錢在他的概念裏,並不是嚴肅理性的貨幣、一般等價物,或者財富的劃一性符號等等,而是形象的,文學性的,如科尼利厄斯所說的:錢是嫖客,它與任何打開的錢包私通。他認為,金錢是一切罪孽之源,正派人最好離它盡量遠些。
所以魏總雖然在有獸性的軍人堆裏呆過,但卻家畜的訓性尤重;雖然浸淫於位列中國金錢經濟先鋒的證券業,但身上卻實物經濟的印痕甚濃;雖然留過洋,但卻顯得很土。他至少不是狼,因為他看上去連點野性都沒有。有一年六月份的一天,他自己也在日記中這樣寫:
昨日上午,北京的上空烏雲翻滾,狂風大作;下午,烏雲漸去,有雨少許。傍晚,天湛藍,月明亮,白雲如雪。這樣的藍天白雲,北京已多少年未見!我與妻,徜徉街頭,仰望歐美和中國鄉村才有的天空,不忍歸。10點鍾,又叫出已經爬上床了的兒子,一起望天至夜半。但見周圍路人,皆行色匆匆,未有仰望天空者。今晨,周六,兒仍上學,遂早起相送,見天仍高藍,雲仍淡泊,似秋日,故心情甚好。送畢孩兒,不忍獨享日月藍天,遂忙電話尋友,結果皆在夢中:因為看球賽而至淩晨四點,故不得起。嗚呼!吾與眾兩類人也。喜人間功名相爭者勇,賞天地萬物壯美者仁。仁者,戀情,不能勝勇,難以為商,隻宜從文。如若站隊,我還是應該鄭重地站在文人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