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二十年,你我即便再怎麼言辭,卻也什麼也不能改變。”荀無惑目光掃過柳公權與鳳驕陽,又開口道,“這小子,殺我儒門弟子,罪不可恕。今日,我便是來帶他回門中,受我正道懲處。”
鳳驕陽聞言在一旁高聲道:“老賊,你那弟子欺男霸女,死不足惜。我出手,不過是替天行道。”
“滿口胡言!”荀無惑斥了一聲,手中的劍‘錚’地一響,向鳳驕陽刺去。這一劍說不上快,卻有沉嶽如山的氣勢,鳳驕陽竟生不出反抗之意,看著那滄浪劍如夭龍破空,向他襲來。耳旁如聞浪潮,鳳驕陽心中大駭,不及反應,那劍尖已貼近他眉間。
生死,一線之隔。
鳳驕陽的眉心浸血,劍氣,已破他肌膚。
“唰。”
風息浪止,一滴血自鳳驕陽額間落下,鳳驕陽呆呆看著那滄浪劍下的一支筆,仿佛憑空出現的一支筆。柳公權手上一抖,原本纏在滄浪劍上的紫毫筆散開,收歸袖中。
“荀院首這般以大欺小,恃強淩弱,難道不怕天下人恥笑?莫非,荀院首口中的正道,便是此等作風?”柳公權緩緩開口道。
荀無惑收劍負立,卻終於動了真怒,冷言道:“柳公權,你雖為太子少師,可在儒門眼中,你不過是隻朝廷鷹犬,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一邊說著,自他身上傳來驚人氣勢,劍意凜然。
柳公權輕捋了下衣袖,口中隻淡淡道:“你若要戰,自當奉陪。”
鳳驕陽回過神,急退了幾步,額間作疼,用手抹了抹,卻是被荀無惑的劍氣劃破了皮,雖流了不少血,但並無什麼大礙。若方才柳公權再慢半分,此刻,他便已成一具屍體。鳳驕陽心中後怕,盯著荀無惑道:“老賊,你那弟子品行,想來你也清楚。你這般急著將我滅口,嘿,倒真教天下人看清你的麵目。”他本便是不肯低頭的主,但這荀無惑劍法武藝,遠非他能相比,這番話語,以進為退,卻是套明哲保身的話。
荀無惑冷目一掃,冷哼了一聲,柳公權卻側頭對鳳驕陽道:“我方才教你,一味攻他右側,你卻太過在意自己的刀勢方圓,左右支絀,以至被反打一手,落了下風。他那劍中暗勁,若你退守,便會愈加洶湧。若你方才真的豁出性命不要,至少,也能將他一隻胳膊留下。”頓了一頓,續道,“卻也不怪你,他畢竟劍法精通,武道遠勝於你。若你多練上個兩三年,當能與他難較高下。”
這話若是背地裏與鳳驕陽講來,自是無妨。可荀無惑近在眼前,如此道來,更添怨憤。荀無惑冷然笑道:“柳少師未免太小看了荀某人,今日既不能善了,那便亮招吧!”
柳公權斜目瞥了一眼荀無惑,道:“我二十年未動武道,潛心書法,擅臨摹名家筆意,自取了個‘卑山臨刻’的筆號。其中最喜一篇,當屬前朝書法大家王羲之的‘快雪時情’一帖,前後共計二十八字,筆風尤美,令人歎服不已。多時臨摹,未及想,晚年書法精進,筆意化為劍鋒,雖有投巧之嫌,卻自成一道,更勝往昔。此套筆法,便取名為‘快雪時晴’。既然荀院首想賜教,那在下亦隻能舍命陪君子了。”一邊說著,一邊將那支紫毫筆自袖中取出。
荀無惑鷹目凝視,柳公權的身影並不高大,但這單手持筆,負手天下的氣勢,教他不得不想起二十年前。雖然此刻,柳公權早已棄劍多年,但形貌竟與二十年前漸漸相合,字書為劍,意為鋒,禦筆龍庭,柳公權。二十年後,輕天下豪傑的氣概,竟不退反進。右肩仿佛隱隱作疼,荀無惑強定心神,怒叱一聲,搶攻出劍。
這是困鎖了他二十年的心魔,一座不可仰視的高峰,猶記二十年前,鹿山敗劍,那刺目得不可直視的身影。二十年後,再起勝敗之局,荀無惑已不能平靜。滄浪劍如化萬千,劍氣飛散,直令在旁觀戰的鳳驕陽心寒不已:“他若施展此招,我該如何破之?”思來想去,竟是沒有半分還手之力。
那萬千劍影盡刺向柳公權,並無試探,第一招便是生死決斷。
間不容發,那萬千劍影如潮奔湧,挾著無匹氣勢,覆壓而來。柳公權單手捋袖,手中紫毫筆一劃。紛亂劍影,竟如冰消雪融。筆力沉厚,有勢破千軍之態,直襲荀無惑!
荀無惑大喝一聲:“來得好!”話語間,滄浪劍如夭矢破空,劍芒一閃即過,劍快如電!
兩人皆明了對方武藝高低,二十年前曾有一戰,荀無惑敗於柳公權之手。二十年仇怨,今日即會,龍虎相爭,霎時便已過百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