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躺在驛站的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他咒罵著驛丞沒一個好東西,每次都是看人下菜碟,去幫白勺收拾床鋪時,震看到白勺的房間很寬敞,一張大床一看就很軟但是支撐性很足,肯定不會像自己現在躺的這張床一樣硬的要命而且一翻身就會發出“吱嘎”的響聲,該死的驛丞,每次都會把最不濟的房間分給自己。
震來自一個很普通的家庭,他的老家在雲安城的最外圍,就在白勺他們來時經過的那些爛泥潭裏。
他的父親是個鐵匠,母親在家專職帶孩子,除了父母,震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本來震也會成為一名鐵匠,但是一個人的出現改變了他的命運。
有一年的春天,家裏來了一位客人,經父母介紹,時年十五歲的震才第一次認識了自己的舅舅,年少離家到宮裏當宦官的舅舅,也是如今得勢,受宮中一位妃子信任的舅舅。
舅舅此行來訪的目的是想要自己唯一的姐姐過繼一個孩子給自己,好讓自己以後能有個人給養老送終。
舅舅本來是想要收下年紀更小一些的弟弟,畢竟年紀小更好培養感情。但是那一年震已經十五歲了,他讀過了書,也明白自己如果遇不上什麼貴人,大概也要像父親像爺爺像所有祖輩那樣打一輩子的鐵了,震認定,這個舅舅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貴人。
“我要去內城,我要當大官!”
震當時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於是他極盡自己所能的表現出自己比弟弟更聰明更懂事,也更孝順。
所以他順理成章的成了舅舅的兒子。
“一開始明明很順利啊,我一路讀書考試,然後通過舅舅的關係被安排進重要的部門,我明明馬上就要在內務省站穩腳跟,馬上就可以進入中層領導班子,為什麼偏偏在那時,那個該死的妃子,為什麼非要在那個時候搞事情?”
震摔掉手裏的葫蘆把件兒,隨即又像是後悔一般,低頭急忙尋找,本來震已經快忘卻這些往事,因為記得這些事情就是恥辱,必須逼著自己忘記,就好像這樣同僚就不會背地裏叫他“宦官之後”了。但是今天白勺的問話不知怎的就勾起了他這些記憶,白勺那句“那你也是貴族麼?”就像一支鞭子在他剛剛結疤的傷口上不停地抽打,直至他再一次皮開肉綻。
“我明明已經與他出生入死多次了,他還是沒有把我當自己人,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把我當外人,當作小人,我是靠小人的伎倆上位的,但是他們又有幾個好鳥?小人憑什麼就不能得誌!”
震繼續小聲咒罵著,他又想把手中的葫蘆扔掉,但是他看了又看,終究是沒有再把葫蘆扔出去,而是把它緊緊攥在手心,握上了拳頭。
“他們懂什麼,我父親的命運已經改變不了,但我弟弟的命運還有機會,要想改變千千萬萬像我弟弟妹妹那般人的命運,必須有人以身入局,隻有站在高處的人才有資格憐憫那些低處的人,也隻有站在高處的人能為那些山穀中的幹涸之地開閘放水!”
震本姓王,後來又跟著舅舅姓陳,舅舅失勢去世後震就放棄了自己的姓氏,陳姓帶給自己屈辱,自己做的事又會玷汙自己的本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