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個寒來袖間的黃昏,晚風誰主。
正值六月盛夏時節,重蓮宮中菡萏一株株開得正好,偌大的院子裏浮動著沁人心脾的淡淡荷香,掩映著蓮池中碧波蕩漾,真是如畫美景。
隻見一個紅衣的妙齡少女正屈膝坐在池塘邊,生得明眸皓齒,皓腕雪白有如荷藕一般。她一手支頤,一雙極是靈動的眸子百無聊賴的盯著水中翕忽來往的遊魚,嘴角邊不禁噙了幾分笑意。
映的這一池春水好似暖陽相照。
一陣輕風拂過,蓮池那邊柳樹枝隨風擺動,隱約露出樹後那一角雪白的衣擺。
少女眼皮一跳,明眸流轉,隻裝作沒看見,眨眼間已跳起,順勢往池塘邊的石桌上一趴,困倦地打起瞌睡來,埋頭做沉睡狀。
風中似乎有誰幾不可聞的一聲低笑。
少女睡得更死。
院子裏一片寂靜,隻有風輕輕吹皺水麵的聲音。
這般靜默了約莫半盞茶功夫,她似乎睡得極好,呼吸均勻,還慢慢將腦袋偏了偏,看樣子是試圖換個睡姿。
頭頂忽然響起一個清單柔和的聲音:“朝顏,留著點兒神,今晚有主顧要來。”
趴在桌子上的朝顏頓時一個激靈。
回頭看時,蘇墨一襲鬆軟白衣,墨玉般的烏發散披,施施然倚朱扉,修長指尖把玩著一隻精巧的青花瓷茶杯,笑盈盈看著她。
陽光照在他柔和不失英挺的俊雅容顏上,那淡淡笑容晃得朝顏微微出神。
真是妖孽啊。
朝顏裝作不經意的低下頭,又懶洋洋抬眼:“有你在我怕什麼?”
蘇墨鳳眼微挑,墨眸幽深,唇角卻噙了絲笑:“你就對我的修為這麼有信心?”
朝顏一手支頤,定定看他片刻,複又趴回桌上。
蘇墨一挑眉,眼中漾起一絲涼意,輕咳一聲,道:“我記得,剛才讓你幫我泡茶……”
“宮主!”正在睡夢中的朝顏猛地跳起來,一臉頓然醒悟後悔不已的表情,“方才我將茶泡好,見采碧姐姐正從您臥房門前路過,便將那茶順道捎與她做了個人情,”說到這裏她忽又轉而大驚失色,“怎麼,采碧姐姐她沒給您送去嗎?”
整個表演流程從幡然頓悟到大驚失色再到後悔不已簡直如行雲流水,其間還囊括了對采碧的半信任半懷疑半痛恨半同情,再加上對自己一片赤誠之心的修飾,收放自如,其演技可謂爐火純青、登峰造極。
而實情不過一句話,她讓采碧捎去的那碗茶中已經加好了一把鹽。
采碧自然沒看出來,糊裏糊塗當了替罪羊。
看蘇墨手裏捏著茶杯的模樣,八成是剛才被她給整得不輕。
朝顏心中無比興奮和激動,臉上卻依舊是一臉愧色,眼淚汪汪看著蘇墨,還不忘咬一咬紅唇,抽噎著道:“朝顏服侍不周,請宮主責罰。”
說著低下了頭。
絕不能讓他看到她竊喜的模樣。
蘇墨容色淡淡,靜默了一會,朝顏忽然感到下巴被一隻冰涼的手指輕輕挑起,她心中暗叫不好,以她以往幾次的經驗八成是被這位蘇宮主看穿了。
她微微訝異的看向他,卻見他眸色幽深,墨色翻滾,眼底忽逸出一絲笑意,似乎是饒有興趣地端詳了她一會兒,微涼的手指輕輕撫過她臉頰,輕聲喚道:“朝顏。”
朝顏抖了抖,迷迷糊糊聽見自己嗯了一聲。
“其實你還是挺可愛的。”蘇墨輕聲說,拂了拂衣擺轉身離去。
夕陽將他修長的背影映襯得有些不真實起來。
朝顏在原地愣怔了許久,才從那溫柔得令人沉溺的語聲中回過神來。摸了摸下巴,入手處還有幾分微涼。
她甚至還能感受到蘇墨身上特有的那種若有若無的清雅蓮香。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這樣溫柔待她吧?怎麼有種被調戲的感覺?
反正無所謂,就三年時間。到那時她就可以擺脫這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