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尊嚴,有骨氣,他不要母親的錢,甚至,連愛都不要,”霍懌傑回憶道,“他說他有家庭,有他愛的妻子和女兒。”
我的身體僵冷,心髒仿佛失去了跳動,麻木的,停滯在遙遠的霧靄中。
這一切怎麼可能。當初,他是那麼殘忍地傷害了我的母親,讓那些母親自以為幸福的愛情成為終生不可磨滅的疼痛。我忘不了那些傷痕累累的記憶,那些疼痛生生長在我心裏,將我無憂無慮的童年徹底粉碎。
我不會原諒霍宇,任憑他偽裝得如何巧妙,我絕不會原諒他。
我低下頭,冷冷道:“有什麼區別,他始終是拋棄了他的家庭。”
霍懌傑端詳著那張照片,良久,低聲說道:
“那是因為我母親,用了極其卑劣的手段。”
他的話瞬間刺入我的骨骼,掙紮不已的靈魂仿佛霎時四分五裂。
“我希望母親能快樂,雖然她傷害了其他無辜的人,可誰又能去怪自己的母親呢。如今他的女兒回來了,雖然我很看不慣夏詩,但為了彌補母親的過錯,我可以什麼都不計較,我隻希望他能原諒我母親。”霍懌傑站起身,將相框收起來,“我已經找人在查夏詩的底細,希望沒什麼問題。”
我愣愣地坐在原地,霍懌傑說什麼我沒有聽見,我隻聽見心碎的聲音,一片一片,在眼淚中煎熬。
霍懌傑拍拍我的肩膀,輕聲道:“徐媽應該已經做好飯了,走吧。”
我跟著霍懌傑,神情恍惚,步伐淩亂,零落的靈魂碎屑仿佛遊走在陌生的黑暗國度。
霍懌傑,你沒有看到他狠心離去時的決絕,你沒有看到他將深愛著自己的妻子狠狠推開時的猙獰麵孔。
他說他厭倦了,親情,愛情,他統統不要,他隻要錢。
嗬,你真的相信他那樣的人隻是為了別人的一句脅迫就會傷害自己深愛的人嗎?
他隻是給自己的背叛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他不愛她。
一點都不。
飯桌上,霍宇坐在首席,他的頭發已經花白,眼角的皺紋觸目驚心。
他真的病了,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威嚴無限的董事長。
他的臉色蒼白黯淡,幹裂的嘴唇毫無血色,可他卻微笑著,那麼幸福,那麼幸福的微笑。
刹那間仿佛有劇烈的疼痛從心髒噴湧而出,痛得我幾乎失去知覺。
我重重地捂住胸口。
天旋地轉。
霍懌傑連忙扶住我,問道:“米靜,怎麼了。”
我搖搖頭,低聲道:“老毛病而已,不礙事的。”
霍宇看看身旁的夏詩,隨口道:“你媽當年也有心口痛的毛病,每次痛起來都嚇得我手忙腳亂。”
夏詩嫣然笑道:“過去那麼久了,難得您還記在心上。”
我低著頭,用銀匙輕輕攪拌著碗裏的魚羹,沒有說話。
“爸,聽說季節娛樂公司要收購Lady和TSB唱片公司,是真的嗎?”
霍懌傑的話讓我有些愣神。
“嗬,你也知道了。”霍宇挑了塊雞翅放在夏詩的碗裏,淡淡說道,“最近霍氏的股票跌得很厲害,有幾名合約到期的當紅藝人都簽了季節,霍氏這次的危機實在不小。”
霍宇的表情極平靜,像早已做過了最壞的打算。
也許,在他看見夏詩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預知了結局。
他是想要彌補自己的愧疚嗎,即使以整個霍氏做代價,也在所不惜嗎?
可他怎會知道,那些傷害早已遍布體膚,如黑色的藤蔓,將微弱的生命糾纏窒息。
沒有人可以忘記那種劇痛,那些孤獨的日子,那些浸泡在淚水中的回憶,一點一點,狠狠勒進肌膚。
我永遠不會同情他。
因為,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金色的陽光透過街角玩偶店的玻璃櫥窗,映照在那隻雪白的絨毛兔子上。
琉璃般清透的紅眼睛仿佛流轉著世界上最聖潔的光芒。
我的手指撫上冰涼的玻璃,指節慢慢弓起,徹骨的寒意透過指腹傳遞進心底。
時光飛速流轉,恍惚間似乎又看到了季惟軒澄澈的瞳眸,他燦若花開的笑容,他黯然痛惜的目光。
注定失去了吧,從此,我是我,他是他。
我失神地望著那隻絨毛兔子,心口微微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