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實不是魔,自然也沒有死。
江湖裏走的人最是膽大,卻也最是膽小,他們相信自己手裏刀,也怕地獄裏的鬼,尤其像張老大這樣的江湖人。
放在往常那幾人必得檢查一下朱實的身體,確認一下有沒有死透。然而經曆過一晚上高度緊張的張老大,被朱實那不似人的樣子著實嚇的不輕,再不敢去觸碰他的身體,生怕他又活了過來,拖著他去那地獄,他還沒有活夠。
那入骨的三刀是朱實長這麼大來受過最嚴重的傷,過度的失血和疼痛讓朱實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呼吸與脈搏幾近於無,而這也恰恰救了他的命。
在這個詭秘的夜裏,張老大犯了一生中最大的錯誤。
朱實被救了,救他的人就在張老大們剛走後不久就出現了,就好像他是一直目睹著這一切發生的一樣,不然他也不會出現的如此及時。若朱實是有意識的話,他將看到這個世界上最詭異的一幕,那個出來的人,不,重要的不是這個人,而是他是如何出現的,虛空之中慢慢顯化出來一條淡淡的立體影子,又慢慢的由虛轉實,像隻鬼,真正的鬼!
或許隻有真正的鬼才能救朱實這樣一個將死之人吧,或者他是來帶朱實去陰曹之中的。沒人說得清楚,因為沒人知道!
隻見那個憑空出現的人,蹲下了身,右手輕附在朱實漏出的脖頸一側,輕咦了一聲,遂將朱實往自己身上一靠又慢慢的歸於虛無,這一次連帶著不見了的還有朱實。
這段時間太過短暫,此時的月剛剛突破一絲重雲,略顯高貴與神秘!
月上滿弦將思人,斯人未在恰如江
半縷銀屑伴絲愁,身在何方望故鄉
月是最容易讓人陷入回憶的,過往的人和事,如江水東流,不滯片刻。而死去的人呢?如何回憶呢?
朱實現在正在回憶著,師傅,師傅,還是師傅。那些平淡無味的日子在沉重的眼皮子下一遍遍的反複上演著。回憶不過是一個夢境,就如現在的朱實,他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了師傅,他跟師傅一起練武,一起出任務,後來師傅老了,在琴家成了老人,而他替代了師傅的位置,一直到師傅百年之後。
這樣該多好,朱實閉著的眼睛流下了一角濁淚。這兩年朱實把對師傅的思念和愧疚都深藏在心底,卻在這個將死的夜裏一並迸發了。常言道悲大傷身,這些悲哀的情緒就像是壓在朱實這具苟延殘喘的身子上最後的一片石頭,直欲將他徹底摧毀。
“師傅,他的傷好像又重了一點,剛剛明明有好轉的,真是個奇怪的人!”
若有人能夠聽到這個的聲音,我想他首先是會醉了的,就好像從九霄之上傳入人間的輕靈,又有著大地孕育著萬年的靈氣,宛如一杯藏了十八年的女兒紅,恰在女兒出嫁之日,把獨屬的女兒清香帶向世間,不是老酒,卻最是醉人!
能夠擁有如此天籟的究竟該是如何的美人啊?隻見朱實躺著的床邊上俏立著一個亭亭少女,一身潔白的百合衣裙,過肩的長發如夜一般黑濃,雙腳被層層衣莎擋住了,不過應該是玲瓏如玉的。
可惜的是,俏臉之上覆著一張潔白麵紗,隻能隱約看到挺秀的鼻子,卻是看不出全貌。而此時緊蹙的眉,讓人看了忍不住心裏一痛,似乎這樣的女子不該有一絲惆悵的,大大的眼睛裏也透漏出著急的目光,這是一雙擁有感情的眸子。
“老夫為了吊住這個小子的命,把我珍藏了十多年的冰蓮都用上了,他倒好,自己把自己往絕路上推,老夫還不費這功夫了,任他死去吧!”說話著是一個皓首老人,然而聲音卻是不老,仍然雄渾有力,好像個健壯的漢子,不過他是坐在輪椅上的,大概腿腳是不方便的。
“好師傅,這全天下誰不知道您宅心仁厚,最是看不得人死的,等師傅救起他來,就讓他給師傅端茶倒水,當使喚小子用。”少女甜甜的拍著師傅的馬屁,生怕師傅就這樣撒手不管,她可不會救人。
老者道:“全天下也就隻有你個小丫頭才管我這個老魔頭說成宅心仁厚的吧!你啊你啊,老夫逍遙了一生,卻臨老了碰上你這麼個小克星,看來師傅我是要拿出真本事了,不過也是這小子有福了。”
這個自稱老魔頭的老人赫然竟是江湖上已消聲覓跡二十多年的影魔,而那晚救他的自然也是他。沒人知道他練得是什麼功夫,隻知道他是能來去無蹤的,沒人能殺的了他,他卻是殺了百千人了,可謂是殺人盈野了。
江湖上的威名自不必提,卻說這樣的一個老魔怎會出現在琴家附近,又恰巧就得了朱實。說來有些話長,這是上一代人的故事,不多續言,隻知道這老魔不知怎麼就欠了琴家老祖奶的人情,當了琴家的客卿,不過當然是不會外傳於人知的。這是琴家眾多秘密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