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432年
大明宣德七年,夏暑。
當空的日輪如太上老君的丹爐般凝聚著灼灼的炙熱,萬府偌大的庭院裏安靜如初,想來這正午時分,主人們也都消暑的躲在避暑亭內閑情逸致的聊著家常,而唯有一抹輕盈的小人影穿進了庭院深處。
她叫貞兒,是這萬府的大小姐。
隻見萬貞兒雙手提著有些礙事的羅紗裙擺,好讓自己跑的更快些,然而沒跑幾步,額上就滲出密密細汗了,貞兒無心去擦拭它,隻一心奔向目的地。
穿過廊亭,拐進別院,豁然出現一片綠蔭成樹的宅庭深處,小院深深,曲徑通幽,著實遮去了大半的灼熱。透著樹層,星星斑斑的光點零散了一地,更顯寧謐。
貞兒永遠不理解那些大人們為什麼舍棄這清幽之境的美景,卻躲在那單調的亭子裏,隻是因為主院離這有些距離嗎?看來大人們還不如她這個小孩子來的勤快呢!
對於萬貞兒來說,這個時節正是‘石榴開遍透簾明,玉蘭綽約雪成圍’的時候。
在一棵碩大的玉蘭樹下,有一湖清池,池水清澈見底,偶偶還能看見小錦鯉自由的穿梭來回。
貞兒見四下無人,便很沒規矩的挽起了羅衫袖,脫掉了鞋襪,露出白皙的肌膚。
她一屁股坐到了清池邊,毫不猶豫的把雙腳紮進了清涼的水池裏,湖水泛起了點點漣漪,瞬間,渾身的燥熱清減了許多。
貞兒享受這幽靜處帶給她的愉悅,想著每每和睿哥哥躲在這裏說悄悄話的時候,都是她最快樂的時光。
微風拂過,一股沁人心脾的玉蘭花香飄進了鼻尖,她抬頭看向頭頂的玉蘭花,想也沒想的站起身,毫不費力的爬到不高的樹枝上,隻想摘下最美的玉蘭花。
半截手指已伸向樹枝上最完整的玉蘭花,然而貞兒卻忽略沒穿鞋的腳,就在她折下那朵玉蘭花時,雙腳卻失去平衡的滑了一下,隻見她整個人摔了出去,她驚叫了一聲,心想這次是要摔慘了。
突然,一雙有力的手,瞬間環住了她的腰間,整個人不設防的窩進了個安全的懷裏,沒有預期的疼痛,貞兒驚訝的睜開了眼睛,豁然,樊睿微微皺眉的俊臉映入眼簾:“丫頭,爬樹可不是女孩子該做的事,小心將來沒人敢娶你!”
所有的人都叫她貞兒,但隻有樊睿叫她丫頭。
樊睿隻比萬貞兒大四歲,從貞兒來到這個人世間,他就一直陪著她一起長大,是貞兒唯一的玩伴。
貞兒調皮的吐著舌頭,完全不理會樊睿的威脅,對一個隻有五歲的她來說,嫁娶的字眼離她甚遠又甚近。
然而小小的貞兒早已知道,她注定是樊睿未來的妻,而樊睿注定也隻願娶她為妻。沒有理由,沒有解釋,隻是注定,沒錯,他們注定會一輩子在一起。
兩家的父輩早年間是同期的科考出身,又誌同道合,成為了莫逆之交,在貞兒未出生時就有意結為兒女親家,直到她降生後,樊伯伯就常常帶著樊睿來陪著她。
所以從貞兒能聽到聲音的時候,樊睿這個名字就早已刻在她的腦海裏,她堅信,注定今世今緣他們是要在一起的。
樊睿輕手輕腳的把貞兒放到石凳上,用錦帕小心的擦拭著她額上顆顆密汗:“雖是初夏,但也別著了涼。”他總是這樣小大人般的細心嗬護。
貞兒喜歡這種被他捧在手心裏的感覺,就好似她是他最珍貴的寶貝似的。
萬貞兒把剛剛摘下的那朵柔媚素雅的玉蘭花插入了鬢角處,俏笑的看著樊睿:“好看嗎?”
樊睿撿起地上散落的玉蘭花瓣,天女散花般的撒向貞兒的周圍,臉上全是笑靨:“原來,我的貞丫頭竟是玉蘭仙子呀!”
通幽深處,愉快的笑聲成了最生動的萬物精靈,直至晚霞斜照。
萬貞兒貪婪地靠在樊睿的背上,舒服的不想動一下,直到進入夢鄉。
再次醒來時天已降黑了,貞兒從繡床上爬起來,想來又是樊睿把她背回來的,每次都這樣,總是以她沉睡來結束會麵,隻怪樊睿的背脊總是讓人舒服的想睡覺。
“大小姐,你醒了!”見貞兒醒來,貼身丫鬟翠煙給她倒了杯清水。
“睿哥哥呢?什麼時候走的?”
“樊少爺都走了一個時辰了,見小姐睡得熟,不忍心叫醒,隻是吩咐等小姐醒了,要記得吃些東西。”
說到吃,貞兒的肚子還真有些餓了,隻見翠煙拿出食盒,裏麵全是她喜歡吃的糕點。
見貞兒兩眼放光,翠煙俏笑道:“還是樊少爺最了解小姐的喜好,就連老爺夫人都摸不準小姐的喜好呢!”
貞兒得意的仰著小臉:“那是當然了,睿哥哥可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呢。”
翠煙從梳妝台上的錦盒裏拿出了個香囊遞到貞兒的麵前:“樊少爺知道小姐喜歡玉蘭花,所以把落下的玉蘭花瓣做成了香囊。”
接過精致的香囊,一抹幽幽的清香沁鼻而入,貞兒的嘴角不自覺的勾出了最美的微笑。
果然,知她者,樊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