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愛情傷神(1 / 3)

海倫從不知道在這個世上竟然還有‘開顱手術’這種事,她甚至不敢相信醫生會把那些隻有木匠才會用到的工具用到病人身上!想想看吧,當一位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站在手術台旁手拿錘頭和鋸子而不是精致的手術刀時,那將是怎樣一種恐怖的情形呢?和海倫的想法一樣,裏麥克先生也不相信什麼‘開顱手術’,不管裏麥克夫人如何請求和勸說,他始終都是一句話‘那可是活生生的人頭,不是掛在樹上的椰子!’。

時間在裏麥克家緩緩地移動著,每一秒鍾都宛如一個世紀般漫長。

薩姆已經昏迷整整三天三夜了,他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像一具帶著體溫的死屍靜靜的接受著女人們的擦洗和精心嗬護。

“好了,海倫,可以把碗端下去了。”

“他喝了嗎?”

“喝了一點。”

“您也吃點東西吧,媽媽。”

“我還不餓。”

第四天早飯的時候,裏麥克夫人又沒怎麼吃東西,這幾天來她一直都這樣,胃口很糟,不僅如此,她的話也越來越少了。看著母親憔悴而絕望的臉,雷德終於忍耐不住了。

“求您了,爸爸,就讓薩姆做手術吧,他需要這個手術!”

“閉嘴!這兒沒你說話的分!”裏麥克先生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

“莫裏斯!”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當時我留在他身邊……”

“可是你沒在!”

“夠了!莫裏斯!”

“對不起,爸爸!”

裏麥克先生默不作聲地把頭扭向一邊,看樣子他並沒打算接受兒子的道歉。

“去幫幫你妹妹,”裏麥克夫人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她在給薩姆喂湯。”

雷德靜靜的出去了,頭低垂著,看得出來,他心裏很難過。

“你讓他有負罪感,莫裏斯!”

“他應該有負罪感!”裏麥克先生站起身準備出去。

“你要去哪兒,親愛的?”

“去馬廄,馬具都壞了!”

“那薩姆怎麼辦?他燒得很厲害……”

“他就待在這兒,哪兒都不去!”

“也許……那是上帝給他的機會!”

“也許是魔鬼給的!”

“求你了,莫裏斯……”

門打開了,裏麥克先生的腳跨了出去。

“……如果薩姆死了,你……就是凶手!”

“蘇珊!”裏麥克先生回過頭,滿臉委屈。

“去你的馬廄吧!別讓那些該死的馬具等急了!”裏麥克夫人憤怒地叫喊道,這是她打結婚以來第一次和丈夫發火。可憐的女人,因為無法掌控生活而變得有點歇斯底裏,她快要崩潰了。

在這之後的第二天早晨,事情忽然有了轉機。

“媽媽……媽媽!”當年輕的哈克曼醫生和他的兩個助手坐著裏麥克家的馬車出現在農場不遠處的紅泥路麵上時,海倫的心激動得簡直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哈克曼醫生,全名文森特.哈克曼,三十歲出頭,中等身材,一身黑色的正裝,簡單、整潔而講求實效。他沒有健碩的肌肉和發福的肚皮,一副學究氣十足的夾鼻眼睛後麵嵌著一雙像海豹那樣明亮的眼睛,褐色的瞳孔似乎比眼白占的空間要大出許多,這使得別人很難把他和‘狡詐’這類詞彙聯係在一起。他有著一張不怎麼迷人的嘴巴,嘴型就象他的臉盤那樣沒什麼菱角,稀疏而模糊的眉毛更是沒有一丁點特色,這和他隨和的個性倒是出奇的般配。他的頭發是棕灰色的,沒有禿頂是他的運氣。麵包店的老板娘總喜歡在背後嘲笑他的發型,因為他的發型不但中規中矩,而且總是一成不變:頭發按一比三的比例分別貼在腦殼兩側,這種近乎滑稽的比例劃分讓人很容易聯想到那些在文藝複興時期到意大利尋夢的藝術天才們。哈克曼醫生出生在一個受人尊敬的醫生世家,他的祖父弗洛伊德.哈克曼先生是一位充滿了人道主義精神的著名醫生,據說他年輕的時候曾誌願赴法國參加醫療救助,而當時的法國正被可怕的霍亂蹂躪著;他的父親休德.哈克曼先生早年畢業於英國皇家醫學院,留學歸來後,他把自己畢生的精力都獻給了醫學研究事業;大概是受到了長輩們的感召,年輕而又充滿自信的小哈克曼也責無旁貸的繼承了父親的衣缽,成了哈克曼家族的新一代接班人。他對於自己所從事職業的忠誠度遠非一般市井醫生所能比擬,然而對醫學的狂熱和執著竟使得他抽不出時間去談情說愛,這就是為什麼他至今仍然單身的原因。

薩姆的房間裏彌漫著濃濃的消毒水味道,裏麥克夫人像一尊被遺棄的半成品雕像倚靠在薩姆床頭,麻木而無動於衷。

“媽媽!”

“……怎麼了?”她的聲音非常虛弱,虛弱得仿佛已經沒有力氣說出更多了。

“是醫生!……他們來了!”

或許是因為連續幾天的熬夜,此時的裏麥克夫人思維遲鈍,她甚至沒聽清海倫的話。

“哈克曼醫生來了,媽媽!還有他的助手!他們帶來了擔架!”

一聽到‘擔架’,裏麥克夫人似乎清醒了一些,她機械地抬起頭向窗外看了看:窗外的的空地上,裏麥克家的馬車剛剛停穩,幾個男人的背影在慣性的作用下還在前後晃動著。

“那是……雷德嗎?”

“不,是爸爸!……你贏了,媽媽!”

沉默持續了足足有半分多鍾的時間。

“媽媽?……”

“……感謝上帝!”裏麥克夫人用顫抖的手在胸前劃了個十字。

薩姆終於接受了哈克曼醫生的開顱手術,那是一次充滿恐怖、血腥的手術,絕無僅有,據說一位醫生助理在揭開薩姆頭顱的一刹那間竟然暈倒在了手術台上……。

手術很成功,子彈被完整的取了出來,薩姆的頭又恢複了原樣,除了一點點腫脹和缺了一圈頭發之外,它的情況簡直好的不能再好了。手術後的第二天下午,薩姆蘇醒了,當他睜開眼睛環顧四周時,裏麥克一家激動得簡直連話都說不出了。

生活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哈克曼醫生每天都準時來給薩姆換藥、檢查傷口,風雨無阻,‘他真是個好人!’每每這個時候,裏麥克夫人總要情不自禁地感歎一番;裏麥克先生的脾氣最近也變好了許多,他不再橫眉冷對,至少大家在吃飯的時候用不著再看他的鐵皮臉了;至於雷德,也許是因為心存愧疚,他總是不知疲倦地找活幹,沒一句怨言。有一次海倫把牛奶擠到一半有事離開了,沒成想回來的時候,他竟然幫她完成了剩餘的工作,這著實讓海倫感動了一陣子;薩姆的頭也恢複得越來越好了,腫脹消退後,那條被剃得光光的手術帶邊緣竟然長出了茸茸的頭發茬!

一周後,薩姆已經可以坐起來了,他甚至可以自己端著盤子吃東西了!一切進展得都很順利,就像哈克曼醫生先前預料的那樣,呃……除了一件事:他的語言功能似乎出了點問題,換句話說,他不會說話了。

“很遺憾,夫人,恐怕這種損傷是永久性的了。”

“沒有挽救辦法了嗎,醫生?”

“也許……你們可以教他說話,就像教嬰兒那樣。”

“會有效果嗎?”

“不知道,但願吧。”

威瑪已經有幾天沒來看薩姆了,她總是說自己很忙,這讓薩姆很煩躁。

“他在幹什麼?”

“寫情書。”

“給威瑪?”

“一天兩封,我是郵差,免費的!”

裏麥克夫人低下頭又開始忙她的針線活。

“威瑪……最近很忙嗎?”

“是的,非常忙。”海倫坐在窗前悠哉悠哉的剝著花生。

“怎麼回事兒?”

“梅格要嫁人了,您不知道嗎?”

“她表哥來了?”

“全家都來了,祖父、祖母、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哥哥。”

“哥哥?他……已經結婚了吧?”

“還沒有。”

“訂婚了?”

“不知道,幹嘛問這個?”

午飯前海倫搭弗蘭克的便車去了特納家,原本她是想把薩姆的信親手交給威瑪,然後跟她說點什麼,譬如:薩姆已經能說‘你好’了……等等,但遺憾的是她不在家,梅格和她的一個表哥接待了她。

“威瑪陪查理散步去了。”

查理是女孩們的大表哥,一個醜陋的城裏人;眼前的這位叫戴夫,是她們的二表哥,梅格的未婚夫,一個貪吃的胖子。

“他們沒去散步,是去了綠島莊園……想來塊點心嗎,小姐?味道很不錯!”

“不,謝謝!”

“查理怎麼會認識法官大人?”梅格驚訝地問道。

“不是法官大人,是法官大人的兒子托馬斯,他們倆是中學同學,關係很要好。”

“那……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梅格聳了聳肩膀,然後把頭又轉向了她的表哥。

“戴夫?你知道嗎?”

“肯定是在午飯後,白蘭地和熏肉能增進友誼!”

“看在上帝的份上!除了吃的你就不能說點別的嗎?!”

戴夫揚了揚眉毛,憨憨地笑了笑,看得出來,這種要求對他來說多少有點過分。

“呃……梅格,恐怕我得走了。”

“別這麼快走,海倫,求你了!我還有件事兒……”

“什麼事兒?”

“做我的伴娘,好嗎?你和威瑪,媽媽說好事成雙……”

離開特納家的時候,海倫的伴娘身份已經確定下來了,出於對她的感激,梅格透漏了一個天大的秘密,是關於威瑪和查理的事兒,她說他們兩個可能在偷偷戀愛,是兩天前開始的,看情形兩個人的關係進展得很快,前天上午他們還隻是趁人不備牽牽手而已,可是到了昨天下午,他們竟然在穀倉裏接吻了……“她簡直是瘋了!明知道查理表哥已經有未婚妻了……”

回家的路上,海倫一直悶悶不樂的,弗蘭克很想知道為什麼,但她什麼都沒說。

梅格的婚禮訂在了這個周末,一個非常特別的日子,據說那是她和她未婚夫的生日。為了這個大日子,特納家的女人們夜以繼日地忙碌著,當然,除了她們以外,所有關心這場婚禮的人也都應邀加入進來了,這其中就包括了海倫的媽媽,以及擅長刺繡的哈裏森太太。新娘禮服以及伴娘禮服的複雜工序讓女人們費盡了心思,以至於根本就抽不出時間再去關心別的事兒了。海倫不喜歡伴娘禮服的樣式,它的胸口提得太高了,都快讓她喘不過氣了;還有,它的顏色——乳白色,就像沒有漂染好的醫用紗布,怎麼看都不如新娘禮服透亮;除此以外,一想到那個叫查理的家夥將會和威瑪在神壇前隔著新人眉來眼去,她心裏就老大的不快。哦,有件事兒忘了說,給戴夫做伴郎的是他的哥哥查理,至於另外一個名額,據說給了查理的朋友托馬斯.伯頓先生。這意外的安排著實讓海倫高興了一陣子,要知道,她盼望著見到他已經有那麼一段時間了,不知為什麼,自從上次郊遊之後,她心裏就無論如何也放不下他了,即便是當她和弗蘭克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會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不過話又說回來,現在海倫關心的可不是這事兒。

“海倫!你在幹什麼?快過來試一下,看看合不合身?”

海倫躡手躡腳地離開窗戶。

“……我來了,哈裏森太太!”

“威瑪呢?”

“她……不在房裏嗎?”

窗外,威瑪正和查理在牆根下偷偷親熱。

“好了,查理寶貝!我得進屋了,她們在叫我!”

“再親一下!”

“晚上我們有的是時間!”

“……那好吧!晚上見!”

“晚上見,親愛的!”

“記住,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