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字玄邃,遼西人也(又雲遼東襄平人),本姓屠何,胡人。祖獯,仕後魏,為東城令(東城,河間)。為仇人陳渾切齒(渾士丞相),懼執,改姓李氏,南奔歸宋。宋孝文用之為直閣吏,後出為安固令(安固縣在永嘉)。獯子道平,累仕朝議郎,宋通直道人陳沈慶之,出牧江揚。道平子遇仙,在任為司州鞏縣令,為魏所虜,北歸魏,為交城尉,累入仕,隨於戎虜轉副車掾,入京後,轉征戎將軍。遇仙子曜,為周太保,轉官至魏國公,刑部尚書。未幾,卒。子弼,年三十二歲,轉資襲父爵範陽侯。弼子寬,上柱國蒲山公,知名當代。寬卒而密起焉。
晉楊玄感將反,密為畫三策,用密之下,東據黎陽反。玄感敗走自殺,盡獲李密等。行至魏郡去。後依翟讓反,自號魏國公。令祖君彥作書布告天下。書曰:
“大魏永平元年四月二十七日,魏公府上國公(翟讓也)、元帥府左長史邴元真、大將軍左司馬楊德方等,布告天下人倫衣冠士庶等:自元氣肇辟,厥初生民,樹之帝王,以為司牧。是以羲農軒頊之後,堯舜禹湯之君,靡不祗畏上玄,愛育黎庶,幹幹始終,翼翼小心,馭朽索而同危,履薄冰而焉懼。故一物失所,若納溝而愧之;一夫有罪,遂下車而泣之。謙德軫於責躬,憂勞切於罪己。溥天之下,率土之濱,蟠木距於流沙,瀚海窮於丹穴,莫不鼓腹擊壤,鑿井耕田,致政升平,驅民仁壽。是以愛之如父母,敬之如神明,用能享國多年,祚延長葉,未有暴虐臨人,克終天位者也。
隋氏往因周末,豫奉裰衣,狐媚而圖聖賢,膚篋以取神器。纘承負袞,狼虎其心,始曀明兩之暉,便幹少陽之位。先皇大漸,侍疾禁中,遂為梟獍,便行鴆毒。禍深於莒仆,釁酷於商臣,天地之所不容,人神之所嗟憤。如以州籲安忍,閼伯尋仇。劍閣所以懷凶,晉陽於焉起甲,甸人為蘖,淫刑斯逞。夫九族既睦,唐帝闡其欽明;百代本枝,文王表其光大。況乃隳壞盤石,剿絕維城,唇亡齒寒,豈止虞虢,欲求長久,其可得乎?其罪一也。
禽獸之行,在於聚麀;人倫之禮,別於內外。而蘭陵公主逼幸告終,誰謂敤首之賢,翻見齊襄之恥。逮於先皇嬪禦,並進銀鑷;諸皇子女,鹹貯金屋。牝雞鳴於詰旦,雌雉恣其群飛。衵服戲陳侯之朝,穹廬同冒頓之寢。爵賞之出,女謁遂成,公卿宣淫,無複綱紀。其罪二也。
平章百姓,一日萬幾,未曉求衣,仄日方食。是以大禹不貴於尺璧,光武無隔於支體。以此殷憂,深慮幽枉。而荒腆於酒色,俾晝作夜,式號且呼,甘嗜聲伎,常居窟室,每籍糟邱,朝廷罕見其身,群臣希睹其麵,斷決自邇不行,敷奏於焉停擁。中山千日之酒,酩酊無知;襄陽三雅之杯,留連詎比。又廣召良家,充選宮掖,潛為九市,親駕六驢,自比商人,見邀逆旅。殷紂之譴為小,漢靈之罪更輕。內外驚心,遐邇失望。其罪三也。
上棟下宇,著在易爻,茅茨采椽,陳諸史籍。聖人本意,唯避風雨,詎待金玉之華,何須締構之麗。故瓊室崇構,商辛以之滅亡;阿房崛起,秦政以之傾覆。而不遵故典,不念前書,廣立池台,都為宮觀,金鋪玉戶,青瑣丹墀,蔽虧日月,隔閱寒暑。窮生人之筋力,罄天下之資財,使鬼尚難為之,勞民固其不可。其罪四也。
公田所征,不過十畝;人力所供,才止三日。是以輕徭薄賦,不奪農時,寧積與人,無藏府庫。而科稅繁弊,不知紀極,猛火屢殘,漏卮難滿。頭會箕斂,逆折十年之租;杼軸其空,日有黃金之費。父母不保其赤子,夫婦相棄於康莊。萬戶則城郭空虛,千裏則煙火斷絕。西蜀王孫之室,翻為原憲之貧;東海糜竺之家,俄成鄧通之鬼。其罪五也。
古先哲王,卜征巡狩,唐虞五載,周則一紀。本欲親問疾苦,觀省風謠,乃複廣積薪芻,多聚饔餼。年年曆覽,處處登臨,草臣疲弊,供畜辛苦。而飄風凍雨,聊竊比於先驅;車轍馬跡,遂周行於天下。秦皇之心未已,周穆之意難窮。宴西王母以歌雲,浮東洋海而觀日。家苦納秸之勤,人阻來蘇之望。且天子有道,守在海內,夷不亂華,在德非險。長城之役,戰國所為,乃是狙詐之風,非關稽古之法。而乃追跡前代,版築更興,廣立基址,延袤萬裏。骸骨蔽野,流血成川,積怨比於丘山,號哭動於天地。其罪六也。
遼水之東,朝鮮之地,禹貢以為荒服,周王棄而不臣。以羈縻,達其聲教,苟欲愛人,非求拓土。強弩射天,無穿於魯縞;衡風餘力,詎可動於鴻毛。石田得而無堪,雞肋棄而有用。恃豪怙強,窮兵黷武,唯在吞並,不思長策。兵猶火也,不戢自焚,遂使億兆夷人,隻輪莫返。夫差喪國,實為黃池之盟;苻堅滅身,良由壽陽之役。捕鳴蟬於前,不知挾彈在後,複失相顧,髽吊成行。義夫切齒,壯士扼腕。其罪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