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誘惑(2 / 3)

他正拿著一直極細的畫筆,專心而又細致的勾勒著畫上的最後一處收尾之地。

她忍不住開口問:“老板?你在畫什麼?”

他半天後才抬起頭,看著她,反問:“你怎麼在這裏?”

“這又不是你規定的禁地,我為什麼不能來?”

被Salome搶白了一句,老板幹脆不再說話。

“哎呀老板,你不要再弄這些無聊的東西了好不好?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了?還有不到四個小時就要開始迎接客人了哎!可你連今天的賬目都還沒有檢查完。”

“我當然知道。”他說著,眼睛卻從未離開過桌子上的畫紙,“所以我才要你盯緊那幾個事前的預約。”

“當鋪的老板不是我哎!”她氣急敗壞的走到他麵前一拍桌子,桌子上也僅剩那一塊空地能容得下她的手拍下去。

“你每天都要浪費三分之一的時間去做這些無聊的事,那你知不知道,這些時間夠我們失掉一大批生意的咧!”

他畫完最後一筆,將手上的畫筆放回原處,然後小心翼翼的移開四邊的壓紙墨石。他畫的是一幅油畫,但畫紙薄的卻如同一團散在桌子上的煙霧。畫上麵是一座峭立著的懸崖,懸崖下麵是翻滾著的大片大片浪花與水碎屑。渾然流暢的線條,飽滿的著色,對於這幅畫,他心中的滿意無以複加。

“可我需要休息。”他抬起頭這樣對Salome說,然後便轉身一甩袖,繞過她走了出去。

剛剛與他的雙眸一瞬間對視,Salome心中沒來由的一悸。

她走到桌子前,鬼使神差的用手指輕輕劃過紙上未幹凝透的顏料,不可避免的在指尖上留下了斑斑點點的彩色。

藍天,海水,礁石。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在幾尺長的畫紙上,褶褶的生著一層潤澤的光芒。

她突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一種顫栗的麻痹感從她的指尖流竄而至,沿著她的每一寸神經每一處血管每一毫皮膚,悄無聲息的攀爬上來,遊離,戈轉,周而複始。

耳邊仿佛響起了月光下大海的波濤斬斷海風,迎頭撞擊上礁石的聲音。就如同一塊凝結了幾萬年湛碧透藍天空的水晶,被一隻無形的手抓起狠狠拋在懸崖上,瞬間砰裂成晶亮的幾塊,幾星,幾粒,淋漓酣暢的漫撒在空中,將空氣裏的寂寥之香一點點的衝淡開來,然後一切趨於平靜。

她驚異的收回手指,一個不穩跌落在寬大的靠椅裏,便開始發愣。

她亦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怎麼會被一種不應存在的感覺擊潰的意識崩塌瓦解。

五十年前,自己因為一個特殊的奇遇,跟隨著老板來到了八號當鋪。

那時她正隻身被扔在萬人數的屍體堆上,視線可及的四周,是荒涼一片的戈壁,殘瓦斷堩,滿目瘡痍。她奄奄一息的俯在那裏,聽著自己粗重的喘息聲,似乎連多呼吸一刻都是奢侈。

她隻能這樣,直到失去意識身體變冰冷之後。她這樣想著,隨即又堅定的否決這個念頭,不,絕對不行,絕對不能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自己還有……還有……還有好多的……

在這時天上突然起了風。

意識就如同一個殘破的沙漏,在一點一滴的時間中一零一星的流逝幹淨。她拚勁全力的掙紮起身子,用血肉模糊的手抓著身旁一具具已成為過去的軀體,咬緊牙關向前攀爬著,戈壁上刮起的風如同女人淒厲的哀號,夾雜著無數的沙礫刀割般劃在她的臉上,她咬著潰爛的嘴唇,腦中隻剩了一個痛苦的意識。

她要走下去,她要走出這場沒有止境的噩夢,她要遠遠的逃開。這裏沒有別人,沒有任何除她之外活的生物,她要逃離這裏,一個人。

然後,她不經意的向前一瞥,在這片漫天昏黃的風沙中,遠遠的地平線的盡頭,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那裏。

她張大了雙眼,眼中的神采在那一刻迸發出來,那一雙眼眸,從未像那一刻那般璀璨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