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秋辭雙耳聰穎,聽見楚楓這番牢騷,柳眉倒豎,怒道:“你倒是一門心思就盤算‘黃金之眼’,他人生死大不相幹啊。”楚楓聽她嗬斥於己,笑道:“秋辭妹子,左右都是為了‘黃金之眼’,這區區一個鹽幫嘍囉的性命,又何足掛齒。”
越秋辭聽他這番言論,怒氣更盛:“行走江湖,道義為先,出手救人當然大過‘黃金之眼’!”楚楓一怔,在他心中,對人世的認知無非十六字“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小姑娘武功卓絕,智鬥黃巢,卻說什麼人命遠比黃金之眼重要,當真令他費解至極。
越秋辭見他意動,又道:“我來取那‘黃金之眼’,並不是為了什麼金山銀庫,卻是為了楊伯伯的遠大抱負,雄心壯誌。楊伯伯雄踞淮南,當年清口一戰,大破朱溫狗賊十萬大軍,名揚四海,淮南之地,哪個不稱讚我楊伯伯為人正直,仁愛有禮。若是我能找到‘黃金之眼’,獻給楊伯伯,淮南子弟,都有了上好的盔甲兵器,有朝一日楊伯伯終能北克中原,匡扶大唐!”她這番話說的斬釘截鐵,擲地有聲,渾不似個嬌弱女兒,姿態颯爽。
楚楓小臉一紅,吞吐道:“你楊伯伯有什麼厲害!我馬叔叔才厲害呢!荊楚之地竟是馬叔叔親手打下來的,何況你那什麼楊伯伯哪裏是什麼仁義君子,剛才姓錢的都說了,揚州之戰,他逼得城裏人家易子相食,裝什麼道德先生!”
越秋辭氣急敗壞,急紅了眼:“你在胡說楊伯伯逼的人家吃人……我先吃了你!”“秋辭侄女兒,錢明寶沒騙你。”楊醉雙眼飄忽,悠悠望著遠處。
“你胡說!你也騙我!”越秋辭聽見楊醉也如此說,心裏卻是信了七分,但無論如何也不想相信自己素來尊重的楊行密也做過如朱溫一般屠戮平民百姓的禽獸之行。
“也不能完全怪你楊伯伯,揚州地處要衝,自古繁華,楊行密若要裂土稱王,必取揚州。那時節,你還沒有出生,楊行密為了取揚州,圍城半年之久。楊行密箭在弦上,認準這便是取下揚州的最佳戰機,守將又不肯將放揚州百姓出去覓食,城中糧草吃空,百姓無法,為了活命,隻得易子而食,甚至公然在肉鋪叫賣人肉,那幾天,揚州城裏哭爹喊娘,哀聲遍野,就像是鬼哭一般,淒淒慘慘的,聽著人心裏發慌……等到城破的時候,揚州城門就已經堆了八尺對高的骨頭,活下來的百姓個個跪地哭求,一邊喊著‘冤孽’,一邊哭求楊行密不要屠城……楊行密見了這慘狀之後,十分自責,在那之後,卻是再沒有害過百姓。”楊醉將揚州之戰的往事委婉道來,卻似親眼所見一般,說完這段,眼眶已然血紅。
楚楓,楚況,越秋辭,華小虎都是後輩,雖然身處亂世,親眼見了不少兵戈之禍,但楊醉這一段,聽來卻更加觸目驚心,仿佛那易子而食的慘狀就在眼前。
越秋辭別過頭去:“你又知道的那麼清楚,我才不信楊伯伯幹過那些禽獸之事呢。”楊醉苦笑道:“秋辭,做了就是做了,身處亂世,沒有些雷霆手段,何以立足?放眼天下,哪個稱王稱霸的英雄,不是踏著累累白骨才走到這步的,隻是我也未曾想到,二十年都過去了,怎麼這天下還等不到太平日子呢。”
楚況淡淡道:“楊兄對揚州之戰知道的這般清楚,卻像親身經曆過一般,不知……”楊醉苦笑:“我既然姓楊,你還猜不出來嘛?行密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揚州的圍城令是我下的。”
越秋辭一聽,立時回頭:“對,原來是老酒鬼你下的圍城令,別往楊伯伯頭上潑髒水!吃人的事情隻有黃巢老賊才做的出!楊伯伯斷斷不會!”
楊醉忽地上前,將地上一塊碎骨撿了起來,麵色冷峻:“秋辭,隻怕今日我們幾個也得靠吃這些死人骨血過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