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走近一些,才見到園子中央的石桌上頭,乃是徐芳儀從宮中帶出來的琴,徐芳儀一襲白衣,素淨至極,正坐在琴邊,眉目之間,隻剩下落寞。
“我彈不出整譜。”徐芳儀看著來人,眼光黯然,當年花蕊隻是教了她一半,所以她怎麼彈,都隻是殘譜,這麼多年來,她捉摸了許久,都沒能夠鑽研出後頭的曲調。
明月隻覺得此刻的徐芳儀,沒了初見的光彩照人,這種落寞的樣子很可憐,她走上前去,勾起琴弦,正是宮商角徵羽的“羽”調。
“我幫你接下去。”
《秋水》所追尋的是世外桃源的生活,沒有所有的俗世紛亂,清泉擊石,清澈見底,能夠透過流水看到沒有戰亂的世間,那本就是一個夢。
明月在琴弦之上勾勒,隻在片刻之間,引人入勝,卻在瞬間,被人猛然壓住琴弦,曲調停止,明月抬眼,正是怒氣衝衝的修和,明月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修和,雖然不過才相識幾日,但修和的臉上總是一片淡然自若的模樣,沒有息怒,可此刻,就這樣狠厲的看著她。
隨之將琴抬起,往地麵之上砸去,“放肆!”
修和似乎是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指著明月吼道,“賤人,賤人!”
明月正不知所措的時候,就聽到修和大喊著,“來人,將她給我關入柴房!”
修和的確是在發怒,眼眸深處是掩蓋不住的仇恨與憤恨,隨之院子外頭立即就有人衝了進來,立即束縛住明月,明月連忙問道,“道長,我做錯什麼了嗎?”
明月不過是彈了一曲《秋水》,琴者,是道家並不排斥的,琴,乃是修生養性的東西,明月不明白,修和是在憤怒什麼,她轉過頭去,卻見一側的徐芳儀似乎都意料到了的樣子。
明月猛然驚醒……徐芳儀在害她,或許是她犯了修和的什麼忌諱?而這忌諱,徐芳儀卻很明白。
東山道觀是皇家出資建造,壯觀華麗自是不必細說,但道觀的柴房卻不一樣的很,明月倚著冰涼的牆壁,瞧不到外麵的陽光,一股刺鼻的味道讓明月有點難受,但再難受也沒有心裏的難受。
明月本以為徐芳儀是她母妃最好的姐妹,所以雖然覺得徐芳儀不會幫她什麼,但也應該不會害她什麼,可沒想到,今日當真是被自己信任的人捅了刀子。
明月蜷縮在了一塊,覺得全身都是冰冷的,那種不敢再信任任何人的感覺讓人恐怖的很。
直到深夜,柴房的門才被人推開,昏暗月光之下,明月抬頭看去,正是一身素衣的徐芳儀,落寞身影,微微歎息,“明月。”
許久都沒有人這樣叫過明月了,“為什麼要害我?”明月開門見山的,徑直的問出口。
徐芳儀卻沒有說話,明月緩緩站起身來,才道,“因為,我是花蕊的女兒嗎?”
徐芳儀身子忽然一怔,看向明月,已經是沒有反駁的,“對,因為你是花蕊的女兒。”
明月雖然並沒有從母妃口中知道徐芳儀的事情,但卻莫名的想要相信徐芳儀所說的話,明月直視著徐芳儀,滿是疑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徐芳儀到底為何要置她於死地。
因為愛麼?徐芳儀到底有多愛蕭邕,明月很明白,連死也不怕,但蕭邕恐怕從來都沒有碰過她,因為,她是花蕊的姐妹,蕭邕能夠寵幸所有女子,卻不能對她有絲毫的愛意。
寵冠六宮的徐芳儀,居然悲哀至此,不過隻是虛殼而已。
“我不甘心,不甘心你懂麼?”往日裏最平靜的徐芳儀卻在此刻沒了理智,對著明月吼著。
“我很早的時候就讓你離開宮闈,可你就是不走,不走!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你母妃是這樣,你也是這樣!”徐芳儀所有的憎恨,在蕭邕要明月殉葬的那一刻越盛,徐芳儀要隨著蕭邕而去,但卻沒有得到蕭邕的許可。
當日徐芳儀將明月燒毀李懷善奏折的事情說出來,並不是想害明月的性命,隻是想要讓明月離開,但明月那個時候不能離開梁國,所以徐芳儀沒有辦法。
那麼徐芳儀,對她動殺意是在什麼時候呢?
明月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了,徐芳儀站在她的身前,“今日,我是來送你一程的。”
此刻想殺的不單單是徐芳儀,還有修和,明月不知道修和為什麼要殺她,但必定是知道的,修和很恨能夠彈奏《秋水》曲調的人,或許恨得,大概就是花蕊吧,這些往日裏的恩怨已經不明白了,明月緩緩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