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眾婦女俱在後堂觀看。不一時鋪下紅氈,朱天爵攙他二人,拜了昌全四拜,又拜了端居四拜。即向昌穀腰間解下玉魚。果見玉色瑩然,製手精美,隨付與端居。端居一看,雖是一塊玉,卻已製成兩個比目魚兒。因嘖嘖讚好道:“真是世家舊物。得此不啻連城矣。”朱天爵複取來,遞與容姑道:“雙魚聘定。你二人日後宜室宜家,振振麟趾,受金章紫誥之封。”遂使他二人也對拜了四拜,又使他二人入內拜了丈母與姑娘。
拜完,昌穀方才出來,坐在席上吃酒。一個得了佳婿,一個聘了佳婦,二人甚是歡喜,俱謝朱天爵撮合之功。二人彼此稱為親家,又飲了半晌,見日色已低,昌全、朱天爵方才與端居作別,帶了兒子進城。到了半路,昌全又與朱天爵別過,方同兒子慢慢的走回家中。見了杜氏,遂將兒子定親之事,從頭至尾細細說知。杜氏也甚歡喜。自此昌端二姓結成兒女親家,愈加親熱。時朝月節,送盤送禮,往來熱鬧不題。正是:
生前想是並頭蓮,今始雙魚種玉田。
為甚相逢三訂約,要將成敗弄情緣。
卻說此時天下雖然全盛,隻奈邊疆沒有良將,遂致軍威不振,兵馬不充,朝廷甚是憂慮。當有閣臣與大司馬商議道:“目今邊將屢屢有告急文書,求增兵添將。若要考選將才,募集壯士,一來又要騷擾天下,二來又未免虛計歲月,緩不濟事。為今之計,莫若將曆年軍籍這些逃亡之人,勾攝而來,不下數萬,仍編入軍伍,以備邊庭之用。則兵不勞而邊庭永固可守矣。”朝臣皆以為然。大司馬王常即出名上了一本,本內備細條陳。天子見了,龍顏大悅道:“以四方無用之逃民,作九邊王家之勁卒。深為得體。”遂批準了,著部臣商酌行之。
部臣奉旨,不敢停留,遂將在逃的軍籍查明,連夜做成文書,差人發在驛遞鋪中,叫他照文書打到各府州縣去,追攝解來。驛丞見是奉旨緊急軍情,不敢遲延時刻,隨即從省至府,從府至縣,文書雪片的下來。早有文書到了鬆江府中。府尊看罷部文,即抄出來文,星夜發與各縣。華亭縣縣官丁廷舉,接了來文,見是勾攝逃軍嚴緊事情,隨照來文名姓,另簽出牌票,差人分散到各圖各裏去追攝不提。
卻說昌全自從與端居結親,見媳婦如此有才,心中甚是歡喜,自己專心訓教昌穀,望其早成。遂在家中收拾了一間書室開館,附近居鄰知其飽學,俱爭送兒子來拜從。昌全再三推辭,止留了四個學生,陪伴昌穀讀書。
忽一日清早,昌全尚未起身,早有兩個青衣敲門。昌儉開了門問道:“二位何事,如此早來?”兩個青衣道:“我們是奉大爺之命,要見你相公有句話說。”昌儉見說是本縣大爺差來的,不敢怠慢,連忙請進道:“我相公尚未起身,二位請坐著,我進去通知。”二人走入堂中客位坐下,昌儉遂走到房門外,低低說道:“外邊有兩個差人,說是縣裏大爺差來,要求見相公的,今在堂中坐等。”
昌全忽然聽見,因想道:“這又奇了!我自入學宮,足跡不至公堂,又無公事幹涉,為何這丁父母使人來請我?”因說道:“你可出去回他說,我相公無事於公門,又非通家世誼,又無師友之交,去見亦可,不去亦可。如必欲要見,等早堂時去可也。”
昌儉隻得走出回複差人。差人道:“大爺立候要見,你快進去說聲。”昌儉又進來說,杜氏道:“大爺乃一縣之父母,他既著人來請,畢竟有事要與你商量。你也不可十分固執,見見何妨?不可拂其來請之意。”
昌全聽了,隻得起來梳洗,走出堂中見了二人。拱拱手道:“不知丁父母何事要見小弟?有勞二位早來。”差人因知他是縣裏有名的秀才,一時不好變臉,因上前說道:“大爺有件疑難訟事,久聞得相公飽學,要請一見。今老爺坐在後堂,立等相見。”昌全聽了,說道:“既是如此,待我進去換了衣服同去。”差人道:“這個倒不消了。老爺今在後堂,不妨隨身褻衣相見。”昌全道:“見官長豈可如此?換了大衣去才是。”
差人見他要進內去,忙攔住道:“相公不必進去了。若再遲挨,恐累我們受責。”昌全見他們如此緊急,因問道:“端的你老爺有何事要見我?”差人道:“有事無事,我們不知。相公見過,自然曉得。”昌全沒奈何,隻得隨了差人出門而去。隻因這一去,有分教:
禍福須臾,別離頃刻。
不知見了縣尊果是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