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暮春時候,長樂的花紛揚謝了,空氣中也聚起薄薄暑熱,天空藍得似要滴落下來。皇宮內沉寂幾日,難得又一次忙碌起來。
“丞相大人來了!”
後廚的幾個下人偷偷地交頭接耳,“丞相大人傷好了?”
“既來了皇宮,自然應當是好了。”
“那皇帝豈不是……”他們互相交換眼神。
不論如何,皇室一時半會兒是又奪不回權柄了。
管事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們背後,一聲暴喝道,“還敢嚼舌根子,是有幾個腦袋可掉?”
方才聚在一起的眾人慌忙各自跑開。
流言的主人公正久違地坐在皇帝寢殿內,翻看周青這幾日批複了的公文。
周青坐在她身邊,兩眼死死盯著向爾。
向爾合上一本奏折,笑著看他道,“陛下批得很好。這幾日若不是還有陛下出來主持大局,大齊恐要生變。”
周青沒有笑,也不說話。
向爾頓了頓,“陛下這幾日身體可還好?上課呢?”
“都好。”周青道。
寢殿一時間陷入詭異的沉默。
小皇帝往常雖然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但是還挺會接話的,從來不會讓對話斷掉。
今天不知怎的,難道是自己休假時間太長,周青也太久沒與人交流,情商跳水了?
向爾受不了這種詭異的氣氛,開始主動沒話找話。
“那日陛下嚇壞了吧。”向爾和善道。
周青兩眼簡直要給她臉上盯出個洞來,回答依舊缺乏昔日靈動,“是。”
回答得倒是愈加簡單,向爾眨眨眼。
「我去,小朋友不願意和我交流。」
係統幸災樂禍,「很多貓都是這樣的,幾天沒見就要忘了主人。你當養貓吧。」
“陛下怎麼了?可是身體不適?”向爾放輕聲音。
換季時候最容易生病,周青這個身體被毒害過,體質不好,別是得了感冒。
周青的目光閃過幾瞬愣怔,他終於不再死死盯著向爾,自然地撇開道,“沒有,勞丞相關心。”
“是不是有什麼事?”向爾繼續追問。
周青岔開話題問道,“丞相身體如何?”
向爾笑道,“修養幾日,已無礙。”
“嗯。”周青簡短道。他今日坐得離向爾格外遠。
向爾不懂究竟發生了什麼,她看著周青,發現周青在躲避自己的目光。
「這幅樣子,應該是到青春期了。」係統猜測道。
向爾唉聲歎氣,「十九歲,確實差不多。」
她有些惘然。小孩大了,放在現代社會已經是上大學的年紀,有自己的心事也正常,做大人的要給他們自由的生長空間。
她也就不再多做逗留,以免反惹青春期小孩心煩,“既然陛下一切都好,臣也就放心了,臣先行告退。”
周青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卡在喉口的那句“午後丞相可要在此處批奏折”終於被他麵無表情地咽了回去。
他低頭,方才握拳太緊,掌心竟被掐按出了幾道明顯的血痕。
“來人。”周青道。
竇楊疾步入殿內,“陛下。”
“我一早叫你準備的藥,端上來。”他道。
竇楊猛地一震,驚異地抬頭道,“陛下,這……”
“將藥端上來,可是有什麼聽不懂的?”周青冷冷道,一掃以往懦弱的麵目,精致的少年人麵孔顯出幾分上位者的壓迫。
竇楊心內念頭百轉千回,終於化作一句無聲歎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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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大人。”流照通報道,“杜燕山來了。”
向爾很客氣地招呼女子,“杜神醫,辛苦您風塵仆仆來一趟。”
杜神醫杜燕山極不客氣地兀自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壺就直接向嘴裏倒,一副渴極了的模樣。
向爾也不惱,微笑著看她暢快喝完,才繼續道,“一路可還順利?”
杜燕山抱拳道,“就丞相大人抬來我回春穀的這些財寶,還哪有不順利的道理。”她爽快一笑,“丞相大人不必叫我杜神醫,叫我燕山就是。您想叫我看的死人呢?屍體在何處?”
“正在我府上。”向爾道。
為避免節外生枝,她直接派自己的人去將守軍將領的屍體帶回府中。
這些事本應當由朝靖司掌管,但丞相說要親自過手,誰都不敢把持職權不讓。廖淮半個字也沒多說,麻利地帶著朝靖司撤了。
向爾親自領杜燕山前往屍體存放處。
這位杜神醫的名聲在江湖上極響亮,又是一等一的愛財。雖然嘴上天天說江湖人自有氣節不為朝廷效力,一看向爾派人送去的幾大箱財寶,包一挎便連夜來了長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