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周青照例立在桌前揮毫作畫,聽到下人通報丞相前來,便匆匆地擱下筆上前相迎。
向爾總改不了周青迎她的習慣,隻好由周青去了。
“陛下的身子可是完全好了?”向爾行禮後問道。
周青登時顯出幾分感動,“有丞相關懷,已全然無礙。”
“是陛下有上蒼護佑。”向爾道。
感謝這三個多月的深度體驗,她如今講起好話來已經是輕車熟路,講得也越來越漂亮。
周青低下頭微揚唇角,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向爾又問道,“既然陛下的身體已然無礙,那麼可要在這幾日間重舉壽宴?”
“都聽丞相大人的。”
雖然向爾明白周青一定不敢自作主張,但驟然聽到這樣的回答,還是覺得傷心。
小朋友對我太客氣,怎麼辦?
“臣此番前來,還有一事。”向爾道,“陛下終日待在宮中,想也會偶覺憋悶,不若請人進宮,教您……”
“丞相說笑了!”周青聞言,頓時驚慌起來,急道,“朕在宮中很好,何須這樣安排。”
向爾猜到周青心內害怕,自己原先便準備好的提議抬了上來,“臣明白陛下不願旁人相擾。臣才疏學淺,但也略懂一二,不若這樣,由臣來為陛下講講課,如何?”
這個小皇帝自登皇位起便被向爾捏在手裏,毫無自由。
原來的丞相可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人,別說關注皇帝的教育問題了,沒把他往文盲培養已經算是在做好事,隻能由現在的向爾彌補。
周青害怕向爾以為自己有二心,不敢答應,但若向爾親自上陣,周青反倒不必為此擔憂。
向爾覺得自己這個計劃很有可取之處。
“丞相平日裏這般繁忙,朕怎麼好占用您的時間。”周青猶豫道。
“為人臣子,陛下之事便是臣分內之事,又何來浪費。”
周青看向她,“那便,麻煩丞相了。”
“哪裏會麻煩。”向爾目露笑意地回望,“今日便是陛下生辰,本該與朝中眾臣共慶賀,可惜事出突然,壽宴推遲,隻能先由臣獻上薄禮。”
一名侍婢上前,將手中捧著的木盒遞與向爾。
向爾正想照禮節將木盒遞給殿前監,由殿前監呈與皇帝,周青卻是已經從桌案後繞了出來,走向向爾。
“陛下……”向爾訝然道。
周青終於意識到自己失態,臉頰飄起薄紅,驟然膽怯起來,“丞相送朕禮物,朕,朕有些欣喜。”
這副模樣,當真是一位不諳世事、天真懵懂的傀儡皇帝。
“是臣應當多謝陛下厚愛。”向爾立馬給周青找台階下,微微躬身,將盒子直接送與了周青。
盒子裏邊裝了一排毛筆,向爾尋思著周青那麼喜歡畫畫,也該備點好工具。
周青接過,低眉望了盒蓋片刻。
事情交代得差不多,向爾便又說了幾句祝福的話,行禮告退。
待向爾走遠,周青眼中的青澀與怯懦緩緩褪去,變得如古井般平靜幽深。
他走回桌案後,將手中的匣子放在一邊,重又撩袖持筆,低頭繼續那幅還需添色的畫。
可落筆不再如向爾來前般利落,卻是多了幾分審慎。
在為一朵茶花上色時,他忽然眸光微凝,毛筆停於空中,似在深思什麼。
一滴墨停留在毫尖逐漸積圓,片刻後驟然落下,在已有輪廓的花上洇出一片突兀的淡粉。
周青從思慮中抽出身來,看著那滴墨跡,似乎感到厭惡地皺起眉。
他將已完成了大半的畫草草卷起,隨手棄在地下,打開了手邊的盒子。
盒中傳出一股沁人的木香,盒底躺著一排筆杆由白玉製成的毛筆,散發著溫潤的玉光。
周青隨手拿起一支,那玉質筆杆竟在他的掌中生出了隱隱的暖意,足見這玉的名貴程度。
他的指尖在那排毛筆上一支接一支地撫過,神情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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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爾叫禮部官員再籌壽宴,準備於五天後給周青補過生日,自己急匆匆地回了書房。
她本就快被事務壓垮的肩膀上,如今是又多了一個擔子——做皇帝的家教。
不過話是這樣說,實際向爾已找好了真正要給周青上課的大臣。
畢竟向爾給自己的定位很明確:就她的古文水平,給別人上課實屬誤人子弟,還是不要害人害己比較好。
因此,她的唯一工作就是坐在旁邊,讓周青不用害怕她會猜疑。
等兩個人關係緩和了,她還能順勢和周青聊聊政事,將朝堂一點點還給這個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