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早也不早,剛剛擦黑,本分人家都關門閉戶吃過晚飯準備就寢。客棧茶樓還在燈火輝煌的迎來送往,慕嘉陽心裏有事,冷不防被人叫住。今天第二次被嚇了一跳,正要惱火,看見來人發不出脾氣——原來是小寧遠侯左威左誌峰。
“嘉陽兄?怎麼不認識我了?”左誌峰笑嘻嘻的,還是一身風塵仆仆趕路的裝扮。
“怎麼會!聽說你要回來,還算計著給你接風,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就到了?”慕嘉陽也很吃驚,這來的也太快了!
“哼,人家來的快,咱們自然要識相一些。”左誌峰苦笑著搖搖頭。慕嘉陽知道他性子有些懦弱,受了這些委屈也不會爭,拍拍他的肩膀,問道:“你現在住哪裏?”
新府邸還沒指定,左家在京都的別業都建在城外,如果住在驛站又未免寒酸些。左誌峰說:“家母都安置在別業裏,我暫住風雅客棧,明天上朝麵聖之後再說別的吧!”
慕嘉陽趕緊說:“笑話,你來了怎麼能住客棧。我家雖然寒酸,好歹也有你一間房子。不行,今晚一定要住到我家去。走,我爹前幾天還念叨你爹的事情,可惜他公務纏身不能親自吊唁老朋友。我娘還說你什麼時候進京,一定要請到家裏。今天既然碰上了,我可不能讓你逃了!”
左誌峰道:“可是我還在孝期……不方便。”
慕嘉陽道:“那是外人,咱們是拜把的兄弟,左伯父也是我的父親,沒那麼多講究。”說著,拉著左誌峰就要回家。
左誌峰道:“也罷,去就去。正好咱們兄弟聊聊。”說完回頭吩咐家人收拾東西,隨後搬來,“對了,嘉陽兄,我剛才看你行色匆匆,莫不是還有什麼急事?”
慕嘉陽這才想起媚語,這種事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急的,擺擺手說:“沒事,我就是出去溜達溜達,隨便找人坐坐。”
左誌峰抿嘴一樂湊近了說:“不會是找雲麾將軍吧?”
慕嘉陽麵上一熱,伸手給了他一拳:“去你的!亂嚼舌頭!”
兩人邊走邊聊,回了慕府。
無需慕嘉陽報告,媚語已經知道藍若私會二皇子的事情,隻是不曉得被三皇子撞見。
看來這個藍若公主是不甘心就這樣困在深宮一輩子。想起那雙空洞的大眼睛,媚語心裏一陣發緊。這樣的空洞好像會吞噬一個人的靈魂,會讓人從此後舍卻一切羈絆,全心全意為活著而活著!她見過,並且親手毀滅了一個這樣的人。
燭火下,一隻不像女人的手緊緊的攥了起來,修長而骨節突出。隨著用力,青筋如一條條蚯蚓般蠕動著鑽出地麵。可是這雙手的主人卻麵沉似水,好似入定的老僧得到的仙佛,連睫毛都固定在一處,一動不動。
跪在江媚語麵前的青衣太監偷偷的看了一眼,嚇得低下了頭。茲事體大,上麵不敢怠慢,急忙著了他借給宮裏采辦東西的機會過來通風報信。
“溪月宮知道了嗎?”良久,媚語才輕聲詢問。
“好像還不知道。王公公說,先問問將軍的意思。”小太監的聲音低沉而輕柔,透著入骨的諂媚,但是卻不能消減一分這屋子裏的殺氣。
“那就先別驚動那邊。”媚語淡淡的說,“如果那邊自己知道了,我自會應付。你們諸事小心。”說完,拿出一小錠銀子交給小太監。
小太監眉開眼笑的接了,千恩萬謝的退了出去。
良久,媚語抬起頭,走到博古架前,拿出一柄小匕首,拔出來都已經長鏽了。
“將軍,這個……是用來殺人的!”那張秀氣臉仿佛又出現在眼前,“我、我不敢。”
“不,你敢!”媚語好像對著那人講話,屋子裏空蕩蕩的,連絲風都沒有,“你敢的,隻要殺了第一個人,很快就能殺掉第一百個人。最後,連我——你都會殺掉。岫雲,莫非是你附了藍若的身,找我報仇了麼?就算是吧!”噌的一聲,匕首被狠狠的推回鞘,繃簧驟然響起,燭火晃了兩晃,“若你敢壞我好事,我照殺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