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夏至未至(3)(1 / 2)

我們在講桌裏找到了一大堆泛黃發舊的資料。悉悉窣窣地收拾,有什麼滑落下來。是我們秋遊時的照片。照片上的我們稚氣未脫。那時的蘇明理瘦小而倔強,我的表情是害羞的,而王勵勵長得像地瓜一樣。我們還看到了邱曇。“你看,那時我站在最旁邊,她站在最中央,可是我看起來比她溫暖得多。”蘇明理說。我們體會到了一種不可名狀的觸動,相視一眼,沉默不語。“永遠不要放棄,永遠不要頹廢。”蘇明理說,“即使孤獨。”我沒有說話。“你在想什麼?”她問。“怎樣才不孤獨。”“這個問題,我已經考慮過了。”蘇明理的表情很認真,“隻要有人請我吃必勝客或者豪客來我就不會孤獨。”我倆都笑了。張仲良目光堅毅地背起書包,大有遠赴征程之勢。他總像是在戰鬥。但現實對誰來說都太逼仄了,他隻有自己內心的戰場。這其實是最寂寞的。突然,他朝我們這邊回過頭來:“喂--姓王的,我走了!”旁邊,王勵勵一愣,一下又笑開了:“仲良君慢走!”在灰冷空闊的路上,一大群人錯錯落落地行進著,彼此之間猶隔百裏。偶爾有兩人擠到了一起--就是他們--一路怒目而視,有我不能有你。可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在漠然的空氣裏,竟也有幾分氣息相通。張仲良走了。

王勵勵歎了口氣:“許諾同學。”“什麼?”“《挪威的森林》是一本好書。”他說,“孤獨。無奈。”我驚訝地看著他。“有些詞語我可以理解。畢竟,數學是精準的,文學是精神的。在這點上,我和李鬆不同。”他想了一下,“送你一句話好麼?”“請賜教。”“永遠不要自我憐憫!”他說,“這一直是我的信條,但願有一天也成為你的信念。”“現在,以後,都不會。”我說。他滿意地點了點頭,也背上了自己的書包,走到門口,又遲疑了一下,說:“你和蘇明理和好了吧?”“已經和好了。”“你們之間應該是君子之爭。”王勵勵聳聳肩,“不過你們是女生。對女生來說,坦蕩胸懷太困難了。所以,未來的大事就交給我這樣的人來完成吧!”“自戀。”我說,“不過,十年之後如果要開同學會,我還是樂意看到這樣的你。”柯冉臨走前衝我做出加油的手勢。“等等!”我喊。他停下腳步,慢慢轉過身來,看到的卻是寧小宇。也許是匆匆跑過來的,寧小宇的頭發有幾分淩亂。但她無所謂。她對什麼都無所謂了。她走到柯冉身邊,仰臉看著這張自己最熟悉而又最陌生的臉龐。“我現在又是一個人了。”寧小宇說。“一個人,也沒什麼。”柯冉轉了過去。“你說得真容易。

”“我教你一個人也不會孤獨的辦法。”“什麼?”“忘了我。世界很大。”柯冉說。“世界大不大和我有什麼關係!說到底這根本不重要。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挽留?如果你開口,我甚至可以不去留學……”“不,你應該去。”柯冉打斷了她,“我喜歡你,以前是,現在也一樣。但是我們不能在一起。因為很多東西是我們無法把握的。再深的感情,也不能改變我們各自的生活軌跡。我們隻能天各一方,獨自奮鬥。”“過去你從不相信這些。”“現在我也不相信。”柯冉說,“但是,我必須說服自己。我不停地對自己說,總有一天會相信。相信了,就不會這樣難過。”寧小宇哭了。柯冉一直看著她,很久很久,好像世界隻有他們兩個。“小宇,我是真的喜歡你。”回過頭來時,李鬆已經走了。看著空蕩蕩的教室裏稀稀落落的幾個人,我感受到一種一望無際的失落。也許,這就是結局吧。告別不總是有回憶的。艾利亞很驚訝:“你怎麼沒和李鬆說話呢?他等了你很久,現在已經去公交車站了!”“你來了?還以為不能和你告別。”陽光之下,李鬆穿著淡灰的T恤,淺淺地笑著,整個人烘托出一種溫暖的悲哀。“我說過,我一定會來送你。”他依然笑著,轉過身,抬頭看那曠藍的天空。

周圍的一切都宛若被消音的畫麵。此刻的風景是那麼細微,世界從未如此清晰而明朗。我發現他長高了,已不再是曾經那個沉默寡言又敏感脆弱的男孩。“也許,不應該這麼早相遇。擦身而過,隻留下回眸。”他說。“以後,還能再見麵嗎?”“再見麵時,很多東西就不是現在的樣子了。”這使我更想哭了。李鬆,李鬆。我在心裏這樣叫他。他背對著我躊躇了一會兒,像想起什麼似的,轉過身來,輕聲說:“你寫給我的信,我一直保留著。”我心中泛起酸楚,在他說這句話的那一瞬間,頓變為一種透心的哀傷。車來了。少頃,李鬆提起包,緩緩走向了車門。他最後回過頭來,對我笑了一下,“謝謝你,真的。”天地間一片朦朧。我的淚落下來,消散在夏色磅礴之中。回到家,躺在床上,回憶過往兩年的種種,事無巨細,清晰可觸。我一次又一次地想,的確回不到過去了,隻有未來,也僅有未來了。一瞬間,我難過得不能自已。忽然明白了王勵勵的話。他想說的不過是一個意思,對所有事都不要細想。細想難免感傷,想實現什麼就悶頭往前衝吧,相信時代接納你,成功歡迎你,停下腳步來同情自己的孤獨了無必要。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是孤獨的。這樣想著,我心裏又注入了新的力量。